清晨,崇文門大街,孫氏雜貨鋪。
小夥計下了門板,打著哈欠,認認真真把鋪子門口掃乾淨。
孫掌櫃在櫃台後麵坐著,不緊不慢喝著茶,手裡拿一份報紙。
“馬駒兒,掃完了地,把水缸打滿,然後背書,背過了才能吃飯。”
叫馬駒兒的小夥計頓時愁眉苦臉。
不知道掌櫃的又起了什麼念頭,竟然開始教自己讀書認字!
自己並非不知道掌櫃的是好意,可讓自己乾點雜活,那沒問題,讓自己念書,那簡直跟上刑差不多了。
“掌櫃的,不是我跟您討價還價,我實在不是念書的料,您就饒過我吧。”
孫掌櫃根本不為所動,“你小子,不知好歹,誰生下來就是念書的料了?念書不是讓你當一個學問家,念書是為了讓你懂一些道理。”
“掌櫃的,我很懂一些道理,平日裡你跟我說的那些,我都記的很牢呢!”
孫掌櫃笑笑,把報紙翻了一頁,“你給我說說,你都懂了什麼道理?”
小夥計來勁了,把大掃帚放到一邊,“嘿嘿,那可就多了,您說要靠勞動吃飯,我這不是靠勞動吃飯嗎?我給您乾活,您給我飯吃,您還說了,賣力氣吃飯的人不應該被欺負,反而要被人尊敬,我在您這兒,可不就是不受欺負,要不然我也活不到今天,早讓凍死餓死了!”
孫掌櫃搖搖頭,“不凍死餓死,就叫不受欺負了?馬駒兒啊,所以我要讓你念書......”
小夥計認真思考了一番,大膽說出自己的疑惑,“掌櫃的,我不明白什麼叫不受欺負,您看看大街上,這有錢有勢的享福,沒錢沒勢的下苦,那些拉車的大哥,一口氣跑上十裡八裡地,還要低三下四求著坐車的多給幾個銅元,頭幾天我也親眼得見,那有錢人家的姨太太到咱們這街上逛鋪子,下馬車都是踩著下人的脊梁骨,可天底下不都是這樣嗎,難道念了書,就能不這樣了?”
沒等孫掌櫃回答,小夥計嘀咕道:“也是,念了書,就能考試,就能求官,就能當老爺,就能從被人踩的,變成踩彆人的,可是掌櫃的,我不想踩彆人,所以當不了老爺,乾脆就不念書好了!”
孫掌櫃聽了哈哈大笑,“你啊你啊,馬駒兒啊,你且看著,以後大家都是平等的,誰也不能踩著彆人,都要自食其力的生活。”
小夥計撇撇嘴,掌櫃的又說一些昏話了,那怎麼可能呢?
這邊正說著話,焦振國穿著一件大褂過來了。
馬駒兒眼睛一亮,這位爺是掌櫃的朋友,出手雖然不算多麼大方,但每次總能賞自己幾個大子兒,能買一碗素餛飩吃了!
連忙拱手問好,“這位爺,您來了?我給你沏茶去!”
焦振國笑著摸摸他的腦袋,“你小子,是無利不起早,倒是個做生意的料,怎麼著,又惦記著我的賞錢了?”
馬駒兒不好意思的笑笑,“瞧您說的,您不給我賞錢,我就不能孝敬孝敬您了?您老人家心善,體諒我們這些下人,我小馬感恩不儘呢!”
焦振國掏出一毛小洋,遞給他,“去,給你打打牙祭,弄一籠包子吃去,不著急,慢慢吃,吃完再回來。”
一看是一枚小洋,馬駒兒反而不敢接了,看向孫掌櫃。
孫掌櫃擺擺手,“給你你就拿著吧,吃完了回來還是要背書。”
馬駒兒高興壞了,接過錢來,不住地道謝,心裡打定主意,一定得多在外麵逛一會兒,省的回來還得背書。
轉念一想,算了,還是吃完早點回來的,還沒打水呢,孫掌櫃愛喝茶,鋪子裡沒水可不行。
等他走了,焦振國進了鋪子,“老孫,你對這小夥計還不錯,這麼長時間了也沒問過你,你有孩子嗎?要是有的話,這小夥計的年齡,跟你孩子歲數差不多吧?”
老孫笑笑,沒說什麼。
“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到這來,有什麼事兒?”
談到正事兒,焦振國認真起來,“老孫,組織上對林爺......對林澤是什麼態度?”
“怎麼突然說起來這個?”
“老孫,你得先回答我,組織上還打算爭取他嗎?”
老孫合上報紙放到一邊,同樣認真道:“那當然,這個林澤口碑很好,手裡沒有血債,看他的行事風格,不是那種一門心思討好鬼子的漢奸,反而左右逢源,保住了不少人,尤其是老百姓,我也了解過,外三區那些百姓們都說他是萬家生佛呢,這樣的人,我們當然要爭取。”
“老孫,那上麵也是這個意見嗎,有沒有不同意見?”
孫掌故疑惑道:“振國,你這是怎麼了?上麵當然也是這個意見,我說一句托大的話,在北平城裡的各種行動,對北平城裡各路人物的態度,都得經過我老孫,你怎麼突然問這些,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和林澤有關?”
焦振國鬆了一口氣,也沒瞞著孫掌櫃,“林澤被人跟蹤了,我還怕是咱們這邊要對他下手呢,要是真那樣,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老孫皺起眉頭,“振國,你這話說的不對,以後不要輕易亂說,我們這一行,最講究組織和紀律,如果上麵真要對他下手,那你也不能.....”
焦振國不耐煩的打斷老孫,“成成成,又給我上課是不是?你還是給你那小夥計上課去吧,我來還有一件事兒,就是給你提個醒,最近北平城風向很不明朗,方麵軍弄了個研討班,讓重要人物都去參加,我也要去,我懷疑,他們是要搞內審。”
老孫疑惑道:“研討什麼內容?”
“說是戰略決策方麵的,名頭很大,還跟他們的大本營有關係。”
老孫沉思起來,不說話了。。
焦振國補充道:“老孫,我覺得這事兒很蹊蹺,說不定是先有的目標,才弄得這個研討班,你注意點,也讓其他同誌都消停點,最近可彆撞在槍口上了。”
老孫突然問了一句,“憲兵司令部的人也參加嗎?”
焦振國很敏銳,盯著老孫,“咱們在憲兵司令部還有人呐!”
孫掌櫃不肯說,隻說是注意保密紀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