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手將潼關縣誌拍在龍案,泛黃紙頁裡夾著的瘸馬蹄鐵當啷墜地,馬蹄鐵落地的聲響仿佛是一記警鐘。
陶軒的蟒袍廣袖忽然揚起,三十組軍需數據如雪片紛飛,紙張飛舞的聲音在朝堂回蕩:"去年西戎納貢的馬匹,蹄印深度比往年多三寸——王尚書可知這意味著什麼?"
蘇禦史的皂靴突然在金磚上蹭出半道弧線,這是他在翰林院遇到重要史料時的習慣動作。
我趁機將濟世堂藥罐裡的潼關砂石倒入瑪瑙盞,暗紅色顆粒在晨光裡像極了乾涸的血痂,砂石落入盞中的聲音清脆悅耳。
"西戎戰馬每增重十斤,蹄鐵磨損便快三日。
這是因為西戎多碎石灘和崎嶇山路,戰馬負重增加後,蹄鐵與地麵摩擦更劇烈,磨損自然加快。"我蘸著砂石在龍案劃出曲線,指尖被粗糲的碎石磨得發紅,那刺痛感清晰可感,"而他們去年改良的蹄鐵——"陶軒突然用虎符挑起我備好的新式蹄鐵圖紙,鐵片邊緣的凹槽正與碎石灘的地形嚴絲合縫。
殿外忽然刮進裹著雪粒的寒風,寒風帶著刺骨的冷意吹得我翟衣上的銀線纏枝梅簌簌顫動,那細微的顫動聲仿佛是寒風的低語。
王大人袖口的狼頭刺青在晃動的光影裡忽隱忽現,我猛然想起前世他私開城門時,那刺青上還沾著守城將士的熱血。
一位大臣突然小聲嘀咕:“最近潼關的商業情況好像有些異常。”我趁機說道:"陛下請看。"我捧起碎石灘的地形圖,陶軒適時展開標注著西戎布防的絹帛。
兩張圖紙疊在日影裡時,狼牙山隘口的陰影恰好與西戎屯兵處重合。
蘇禦史突然倒吸冷氣,梁冠上的東珠墜子打在他布滿皺紋的眼角,那清脆的撞擊聲讓人心裡一顫。
皇帝瑪瑙扳指劃過龍案上的砂石,突然抓起瘸馬蹄鐵砸向王大人:"解釋!"鐵片擦過羊脂玉帶鉤,在鎏金香爐上撞出刺耳鳴響。
我趁機將謄抄的潼關商稅簿呈上,朱筆圈出的西戎商隊數目讓老皇帝的手指驟然收緊。
陶軒突然解下蟒袍玉帶,玄色錦緞裡滑出邊關傳來的密函:"西戎上月以商隊名義,在狼牙山南麓囤積的糧草——"他指尖點在絹帛某處,那裡用銀粉繪著前世我們戰死時的峽穀。
殿內突然靜得能聽見銅壺滴漏的水聲,那滴答聲仿佛是時間的腳步。
我數著蘇禦史喉結滾動的次數,在第七下時聽見他蒼老的聲音:"老臣以為,侯府世子確是最佳人選。"
中立大臣們梁冠上的珠墜開始晃動,像被春風吹亂的簷馬,珠墜晃動的聲音清脆悅耳。
我摸到袖袋裡備好的最後一張王牌——那是陶軒昨夜用三十壇烈酒從退役驛卒嘴裡換來的西戎密語譯本。
當我說出第三個西戎部族首領的乳名時,王大人突然捏碎了腰間玉佩,臉上露出驚恐的神情,碎玉迸濺的瞬間,陶軒的蟒靴精準踩住那片刻著狼頭的青玉殘片。
"準奏!"皇帝突然起身,瑪瑙扳指在龍案劃出刺耳聲響。
我望著他明黃常服上抖落的香灰,突然想起前世這道聖旨遲了整整三個月。
退朝時,蘇禦史的皂靴在過門檻時頓了頓。
我假裝整理翟衣下擺,瞥見他袖中青瓷罐的釉色已染上藥湯的褐黃。
陶軒的蟒紋廣袖拂過我手背,三十組軍需數據在他掌心折成紙鶴形狀。
"夫人可要同乘轎輦?"他彎腰時,鬆煙墨氣混著虎符的銅鏽味撲在我耳畔。
我故意將潼關砂石撒了幾粒在轎簾縫裡,看著它們在宮道上滾成斷續的虛線。
暮色染紅宮牆時,那如血的紅色讓人觸目驚心,我數著轎簾外掠過的二十八盞燈籠,突然摸到陶軒塞在我袖中的半塊碎銀。
紅膠土在暮光裡泛著暗血色,像極了前世城破時浸透戰旗的夕陽。
"王大人今日出宮時,換了輛烏木馬車。"陶軒把玩著從我鬢角取下的草莖,突然將它折成西戎騎兵的箭矢形狀。
轎外傳來更夫沙啞的梆子聲,我望著車簾縫隙裡晃過的濟世堂匾額,突然想起蘇夫人藥罐底部的潼關艾草灰。
侯府石獅在月光下泛著青白,我踏上台階時故意踩碎一片薄冰,薄冰破碎的聲音清脆響亮。
陶軒扶在我後腰的手掌突然收緊——我們都聽見街角傳來的馬蹄聲,那蹄鐵節奏與西戎戰馬一般無二。
"明日該給蘇夫人送些新熬的川貝枇杷膏了。"我撫過袖口沾著的香灰,指尖在纏枝梅紋路上描出西戎商路的走向。
陶軒輕笑時,呼出的白霧在琉璃燈下幻化成狼牙山的輪廓。
回到書房時,炭盆裡未燃儘的密函突然竄起幽藍火苗,幽藍的火光跳躍著,帶著一絲神秘。
我望著窗紙上晃過的親衛身影,蘸著冷茶在案幾畫出三個西戎部族圖騰。
陶軒的虎符壓在狼頭圖案上時,簷角積雪恰好墜落在我們交疊的掌紋間。
更漏滴到子時,我突然發現硯台邊多了一粒潼關砂石。
陶軒的朱筆懸在邊境布防圖上,墨汁正巧染紅了前世我們中伏的那片白樺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