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盤腿坐在防汛沙袋上,運動鞋尖沾著泥點,像個俏皮的假小子。“記得大一解剖課嗎?你把青蛙坐骨神經標本泡進我的奶茶。”
她笑著說,氣泡水順著她下巴滴落,在水泥地上暈開深色圓斑,像一幅抽象畫。
“是你先偷換我的甲醛溶液。”我望著對岸的蘆葦蕩,去年秋天那裡漂來過無名浮屍,那可怕的場景,至今仍曆曆在目。
陳薇突然把空罐捏扁,金屬扭曲的聲響讓我想起屍檢鉗咬合肋骨的動靜,那冰冷的觸感,仿佛又回到了指尖。
返程時她選了沿湖公路,午後的陽光把柏油路麵曬得發軟,輪胎碾過時發出黏膩的輕響,像一首慵懶的午後樂章。
經過油菜花田時,她突然像脫韁的野馬般加速衝進田埂,驚起大片金霧般的蜜蜂。
“抄近路!”
她的喊聲裹著花粉遠遠飄來,充滿了冒險的氣息。
我望著她車尾閃爍的反光板,恍惚間像是追逐某個消失在迷霧中的身影,那是我渴望抓住卻又遙不可及的真相。
“當心水溝!”
我喊出聲時已經晚了。
她前輪卡在灌溉渠邊緣,整個人斜掛在車把上,帆布鞋陷進淤泥裡。
等我支好車架去拽她胳膊,才發現她笑得渾身發顫:“像不像大二那年,咱倆偷溜進停屍房找解剖模型?”
她的笑聲,像銀鈴般清脆,回蕩在田野間,讓緊張的氣氛瞬間消散。
正午的日頭曬化了她鬢角的發膠,幾縷碎發貼在泛紅的臉頰,像一幅生動的油畫。
我們推著車穿過曬穀場,輪胎在麥粒上打滑的軌跡像無效的搶救心電圖,歪歪扭扭,卻又充滿了生活的痕跡。
她突然指著遠處紅頂小屋,興奮地喊道:“那家豆花店還開著!”
那眼神裡的驚喜,像發現了新大陸。
吊扇在頭頂慢悠悠地攪動著豆腥氣,陳薇往鹹豆花裡加了三大勺辣椒油。
“你以前不吃辣。”
我望著她鼻尖沁出的汗珠,疑惑地說。
瓷勺碰著碗沿叮當作響,她抬眼時睫毛沾著油星,笑著說:“人總會變的,就像你以前騎車從不捏刹車。”
她的話,像一記重錘,敲在我心上,讓我陷入了沉思。
回校路上經過物流園,她突然像個賽車手般加速衝過減速帶,車筐裡的野薔薇散落一路,花瓣在輪胎印裡碎成淡黃的雪,淒美又浪漫。
“下周去騎環城綠道吧?”
她在校門口刹車,車胎在瀝青路麵擦出新月狀黑痕,像一道時光的印記。
“我查到條四十公裡的景觀線,終點有家超讚的蹄花湯。”
她一臉期待地看著我,那眼神仿佛在說,下一次冒險,我們一起。
我望著保安亭新換的電子閘機,忽然想起刑偵隊那扇總是咯吱作響的鐵門,那是我曾經追逐真相的戰場。
陳薇已經刷卡進門,回頭時舉起三根手指,笑著說:“老規矩,輸的人請冰淇淋。”
她的影子被夕陽拉長橫貫車道,像道正在愈合的傷口。
而我們的故事,還在繼續,在這充滿生機的春日裡,向著未知的方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