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低“嗯”了一聲,卻未接話,心中卻不由地泛起複雜的情緒。
是可憐,但又何止於可憐?他抬起頭,看向破廟的方向,那些倚著殘垣取暖的身影被厚雪掩蓋得更為單薄。
京城……從前人稱“天子腳下”,如今卻是這般光景。
他搖了搖頭,目光中帶了些許嘲意:朝中不知多少得意官員,還沉醉在溫酒談笑間,隻怕連這裡的風霜如何凜冽都想不到。
施粥完畢後,秦羽將湯勺擱下,眼神冷淡了幾分。他轉身對蕭雨涵道彆,聲音不帶多少情緒:“蕭小姐留步,本王還有其他事,便不擾姑娘興致了。”
蕭雨涵見他忽然生了幾分冷漠之意,也未過多深問,隻斂衽一禮道:“王爺保重,小女子改日再登門求教。”
秦羽點點頭,鬥笠一壓,踩著厚厚的雪一步步踱了出去。
沒多久,他的身影便隱沒在雪幕裡,隻留幾個聞訊而來的街頭百姓指指點點:“這是哪來的貴人模樣?可不像尋常人。”
此時,秦羽耳朵裡卻再聽不得外界的言語。
他低著頭,心緒一陣翻湧,腦中卻接連不斷跳出幾個念頭:“彆人家的女兒……果真就是不一樣啊。”
念及此,他嘴角冷冷一抽:蕭戰那老狐狸對百姓壓得不輕,怎的還養出了這麼一副模樣真誠的女兒?
怪不得那幫朝臣極力巴結,隻怕早就將那蕭家人捧上青雲。
倒也罷了,連早死的那個皇兄,隻留得一孤女在世,也比這等旁人過得顯貴。
隨即又是一聲冷哼。
就他生了個逆女!
算了!哪裡還是他的逆女。
已經恩斷義絕了!
秦羽一腳踏進王府的時候,雙目微垂,袖中冰涼的手,似也沾了些施粥棚外殘雪的寒意。
他沒有在前院逗留,連總管前來請安的聲音都未作回應,徑直繞過回廊,進了自己的書房。
書房內,爐火燒得正旺,銅壺裡氤氳的熱氣輕輕升騰,嗅得出是上好的龍井茶香。
不過秦羽連看都沒看一眼,便在書案旁落了座,伸手抓起旁邊的筆,蘸了蘸硯裡的墨汁。
落筆時,他的姿勢卻稍稍一頓,眉眼微蹙,像是察覺到自己略顯陌生的書寫感。
多年不曾動筆,這具從小被言臣吹捧的手竟生了幾分“生疏”,想著心裡輕輕冷笑了一聲。
他甚至有些啼笑皆非,堂堂親王,朝堂角力、刀光劍影間從不手軟,如今畫個圖倒成了自己最大的攔路虎?
嘴角一揚,似是自嘲,隨即便將那些想法勾出腦外,筆尖在紙上飛快遊走起來。
這是蜂窩煤的設計圖。
當年那滿腦子裝的,不過是如何在宮鬥之中全身而退,保得性命罷了。
今日卻是難得從腦中翻出個頭緒來。
想著施粥棚外那些凍得發抖的百姓,他的眉眼更深了幾分冷意。
這京城裡的寒冬不是人過的,他們秦家朱門無恙,外頭的萬戶卻快活命難支。
若再如此下去,積雪未消,屍體倒是先能撈一批——到時候朝堂上那些溜須拍馬之輩還想厚著臉皮談什麼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