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江山社稷若都得靠商人施舍,這世道當真是要反了!”
最年長的一人忽然重重一拍桌子,嘴邊掛著不加掩飾的嘲諷,“當初先帝何等威嚴,真不知她如何淪落到了這般地步!”
眾人聞言紛紛哄笑,一片附和聲。
笑聲中,杯盞相擊,仿佛是在為這“世道的終結”鳴鐘敲喪。
“依我看,她早晚會玩脫!”
有人低笑補充,話中滿是陰陽怪氣,“且看她那碑修出來,隻怕群臣彈劾的奏折能堆滿朝堂。”
至於各個部門更是暗流湧動。
“立碑!”內閣首輔裴元林險些將茶杯摔出聲來,臉上皺紋微顫,話音拔高了幾分,“滿朝文武都要成笑談了!”
“裴大人且莫動怒。”
戶部尚書微挑眉梢,眼中露出分明的幸災樂禍,“她一意孤行,大梁的根基早晚被折騰空,這樣的笑談……恕我直言,怕是未來還少不了呢!”
“常大人此話甚是有理。”
禮部侍郎機敏接過話茬,他扭了扭手中新買的羊脂玉扳指,嘴邊掛著意味深長的笑,“不過陛下此舉確實妙絕。為商賈立碑,除了讓廟堂與江湖同聲嘲諷,還能如何?嗬,真堪稱此等‘壯舉’!”
官員們你一言我一語,眉眼之間,頗有幾分唱雙簧雜耍的意味。
與此同時,宮中偏僻一角,有人奮筆疾書。
“某年月日,女帝雲墨染,罔顧體統,公然揚言為商賈豎碑,誠屬荒唐昏庸之舉……”
史官江時合皺緊眉,禿筆懸空少許,沉思片刻,下筆如刀。
“清議何存,王道何立?此事勢將成百年之後之笑柄,當載之史冊,警醒後人……”
提筆至尾,他陡然仰頭喘了口氣,看著桌上摞得老高的竹簡,隻覺得胸中憋悶,仿若吞了幾斤豌豆——氣得不輕,塞得也實在難受。
“暴虐,昏庸……”他念叨著,挑眉點點頭,“再加一句……‘不識大體,自毀長城’。”
旁邊的小吏見他寫得入迷,忍不住低聲問道:“江大人,這麼寫,萬一被陛下知道了,咱們可不好交代吧。”
江時合聞言輕哼一聲,袖袍一揮:“身為史官,忠於史實,絕不粉飾太平。她若怪罪,大不了——”
他握緊了手中的筆杆,咬牙一字一句,“大不了再寫上此女‘心胸狹隘’!”
然而,當這些嘲笑與不屑彙成暗潮重重,通入女帝耳中的消息時,她卻顯得比所有人都淡然。
寢宮的暖閣內,雲墨染執杯緩緩飲茶,嫋嫋白氣掩映了她玲瓏的眉眼。
探子的回稟字字清晰,她卻未有任何麵露怒意,甚至未掀起眼皮去理會橫陳卷軸。
“陛下,諸大臣已聯名上奏,請陛下三思。
”探子躊躇著,終究還是多問了一句,“您看是不是……”
話音未畢,雲墨染倏然笑出聲來,聲音清冷卻帶點輕鬆的調侃:“大臣上奏,這倒是正經事,若有一日宮中無人上奏,才當真要令人害怕了。”
她輕輕將茶盞擱下,手指敲擊扶椅,一拍一頓仿佛藏著節律,“那便隨他們去折騰好了。立碑一事,朕意已決。”
她抬眸望向略顯忐忑的探子。
眸光微轉,她淡淡地說:“百年之後,碑還在,朕或不在,這又何妨?身後名,不過一抔黃土,誰愛圖,便圖去好了。”
探子忍不住心頭一顫,叩首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