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衛燃駕駛著吉普車,帶著幾瓶辣醬返回分配給他和布拉德的那間木屋的時候,布拉德已經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他甚至都沒有扣上他的行李箱。
站在門口往外看了看,衛燃走到對方的行李箱邊上,將裡麵擺放的東西快速打量了一番。
他的這口行李箱個頭幾乎和後世的30寸行李箱差不多,通體用包裹了棕色馬皮的橡木打造,邊角處有銅皮包裹,並且打上了細密規整的鉚釘。
在這口箱子的外蓋上,除了寫著“布拉德·唐尼”的名字,還繪製著第三轟炸師的徽章以及一顆金色的航彈。
在箱蓋的內側,是一麵固定著一條條各種顏色和長短的安全銷飄帶和幾枚美國勳章的綠色布簾,拉開這道厚實的布簾,箱蓋內側還牢牢的固定著四個木頭相框。
第一個相框裡,是布拉德·唐尼和他的弟弟格蘭特·唐尼,以及疑似他們父母的一對老夫妻,在一家掛著“唐尼的典當行”招牌的小店前的合影。
這張合影裡,格蘭特看著也就十七八歲的年紀,布拉德也格外的年輕。唯一不變的是,他在這張合影裡,依舊炫耀似的用嘴角咬著他那枚寶貝護身符。
第二個相框裡,包括布拉德在內的十人機組成員穿著厚實的b3轟炸機夾克,分作前後兩排站在一架b17轟炸機的側前方。
合影裡的這些人的臉上全都帶著意氣風發的自豪笑容,在他們的身後,那架轟炸機上還畫一個手拿叉子騎著航彈的紅色小惡魔logo,乃至好幾排白色的航彈圖案——這是一張在這個時代頗為難得的彩色照片。
第三個相框裡的照片,拍下的卻是布拉德·唐尼和李梅將軍的合影。
在這張合影裡,他們二人全都叼著一顆點燃的雪茄,布拉德的手裡,還展示著一本帶有李梅將軍簽名的相冊,以及一支刻意往前伸,同樣能隱約看到李梅將軍簽名的雪茄。
但無論是布拉德還是李梅,他們的表情似乎都不是很開心。
再看最後一個,是布拉德和一個金發姑娘的合影。
隻不過,在這姑娘的臉上,卻用紅色的油漆畫了個朝下的中指。想來,這大概是個綠色的感情故事。
輕輕拉上這道布簾,衛燃轉而看向箱子內側。這裡麵幾乎沒有什麼私人物品。
用木頭打造的隔艙裡,放著的幾乎都是各種備用膠卷、閃光燈的燈泡和電池,以及各種底片衝洗耗材,外加厚厚的兩摞信封和信紙。
在這些攝影器材裡,他隻找到了少得可憐的三樣私人物品:滿滿一大盒雪茄,以及藏在雪茄盒下麵的,那本帶有李梅將軍簽名的相冊。
第三樣私人物品,卻是個千粒裝的苯齊巨林大藥瓶,以及一盒五支,足足10盒的嗎啡。
這**是把毒當飯吃了?他在歐洲戰場到底經曆了什麼?
衛燃在喃喃自語中將自己翻動過的部分恢複原狀,轉而將剛剛帶回來的那幾瓶辣醬隨手丟進自己的行李箱,接著取出屁股包,用裡麵的那些衝洗藥水,將剛剛拍完的那些膠卷衝洗成了可以見光的底片。
他這邊才剛剛忙完,布拉德也拎著他的相機走了回來。
“你去做什麼了?”衛燃和布拉德異口同聲的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去周圍轉了轉”兩人又給出了同樣的回答,“順便拍了些照片。”
“有什麼收獲嗎?”衛燃這次搶先一步問道。
“有一些b29的機組正在進行培訓”
布拉德坐下來說道,“我幾乎可以肯定,最近幾天肯定有轟炸任務,維克多,到時候我們要想辦法參加轟炸行動才行。”
“想什麼辦法?”衛燃漫不經心的問道,“劫持一架飛機?”
“不不不,我們或許可以提前買兩張機票,這件事就交給我吧。”
布拉德說著,已經從他的行李箱裡翻出了那個裝有千粒獨品的大藥瓶子,接著又翻出幾個膠卷密封筒,熟練的給裡麵各自灌滿了藥片,並且額外拿上了一盒嗎啡。
“就用這個賄賂?”
衛燃哭笑不得的問道,卻是一點都不意外。
苯齊巨林這東西在此時的美軍管製程度幾乎是個負數,倒是嗎啡相對的嚴格,但至少送出一些小禮物、小戰利品,那些醫療兵們總能找到各種合理的理由給你紮一針。
“還差一些”
布拉德說著,又從他的床上丟著的一個帆布包裡翻出了幾雙肉色的絲襪,並且將其和剛剛那些“賄賂”全都塞進了一個雜物包裡,“這些就夠了,維克多,我來解決機票的問題,在我回來之前,幫我把相機裡的膠卷洗成負片怎麼樣?”
“沒問題”衛燃做出了保證。
“那就這麼說定了”
話音未落,布拉德已經跑出了木屋,在夕陽的餘暉中,駕駛著那輛吉普車一溜煙的跑沒了影子。
“嗬美國人.”
衛燃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隨後再次開始了忙碌。
隨著一張張的底片衝洗成可以見光的負片,他也發現,布拉德拍下的這些照片,全都是一個個機組在轟炸機前的合影。
將這些底片晾曬在掛繩上,衛燃拿著自己拍下的那些底片又一次離開了木屋,騎上一輛不知道屬於誰的自行車趕往了不遠處的廚房。
將裝在信封裡的底片分給了那些黑人幫廚,衛燃也從那名叫做尼克的黑人廚師手裡得到了兩人份豐盛的晚餐,以及兩大罐冰涼的啤酒和可樂。
等他帶著這些食物再次趕回木屋的時候,格蘭特也帶來了一份豐盛的晚餐。
“我的哥哥去哪了?”格蘭特有些不太放心的問道。
“我不知道”
衛燃放下帶回來的晚餐攤攤手,“我剛剛自己出去轉了轉,格蘭特,你似乎一直在擔心他會惹來麻煩?”
“我確實很擔心”
格蘭特指了指桌子上那台碩大沉重的航空相機,“尤其他帶著這種東西來塞班島,幾乎相當於在說他要重返藍天一樣。”
“他不是個菜鳥了”衛燃順著話題說道。
“他確實不是菜鳥”
格蘭特下意識的看了眼窗外,隨後壓低了聲音提醒道,“維克多,彆怪我沒提醒你。如果你不想死的話,最好不要和布拉德登上同一架轟炸機。”
“為什麼?”衛燃好奇的問道。
“他的綽號叫做全壘打,棒球的全壘打。”格蘭特低聲說道。
“有什麼含義嗎?”衛燃同樣壓低了聲音。
“擊球員跑完了一壘二壘和三壘,最終安全回到本壘。”
格蘭特頓了頓,“布拉德也是,他是個非常優秀的投彈手。在歐洲的時候,他先後在三個轟炸機組服役過,但最終都隻有他安全的活著回到了本壘。”
“你是說那三個機組.”
“除了幾個負傷活下來的夥伴,那三個值飛機組的全都死於墜毀或者迫降,而且每次都隻有他一個能活著走出轟炸機。”
格蘭特的聲音壓的更低了一些,“維克多,那枚金幣上的自由女神或許確實能保佑他,但那是有代價的,以周圍人的生命為代價。”
“為什麼說這些?”衛燃突兀的問道。
“我不希望他登上任何一架轟炸機並且給任何人帶來厄運,包括你。”
格蘭特頓了頓,毫無保留的說道,“他加入的最後一個機組是他待過時間最長的,他和那些人成了非常好的朋友,並且參加了轟炸雷根斯堡的行動。
但是除了他自己和一個因為突發闌尾炎活下來的無線電操作員以及一個在前一次任務裡受傷的領航員,其餘的都沒能活下來。
他一直非常自責,認為是自己害了那些朋友。他我猜他一直希望自己能死在轟炸機上。”
“你的意思是,隨便找一架轟炸機,然後拉著那個倒黴的機組一起赴死?”衛燃不置可否的問道。
“他就算從炸彈艙跳下去我都不意外”
格蘭特的這句話剛剛說完,木屋外麵也傳來了威利斯吉普的轟鳴。
緊跟著,布拉德也興衝衝的走了進來,他的手裡同樣拿著兩人份的晚餐以及幾瓶可樂和啤酒。
“格蘭特,你什麼時候帶我去見你的.”
“沒時間”
格蘭特根本不給他的哥哥布拉德說完話的機會,“你彆想登上任何一架轟炸機。”
“我不會再離開地麵了”
布拉德指了指桌子上的航空相機,“格蘭特,你肯定誤會了,維克多才是需要跟隨轟炸機行動的記者,我隻是來看望你的,說不定明天或者後天我就要回關島了。”
“真的?”格蘭特狐疑的看著他的哥哥布拉德。
“當然是真的”
布拉德無所謂的說道,“既然你不讓我見你的朋友們就算了,格蘭特,留下來喝一杯總可以吧?我和維克多可吃不完這麼多食物。”
“你剛剛去做什麼了?”格蘭特幫著布拉德將桌子上那台巨大的航空相機搬到牆角,嘴上也依舊警惕的追問道。
“當然是去周圍逛逛了,順便拍一些照片。”
布拉德說著,將他那台柯達坦克隨手丟到了床上,熱情的招呼著衛燃和格蘭特在桌邊圍坐下來,一邊打開啤酒一邊問道,“格蘭特,你參加過對東京的轟炸嗎?和我說說情況怎麼樣?”
“參加過幾次小規模的高空轟炸”
格蘭特端起冰涼的啤酒和衛燃以及布拉德碰了碰,“我是機頂炮塔的機槍手,整個作戰我根本沒有遇到比我們飛的更高的敵機,我連一顆子彈都沒有打出去。”
“所以你失業了,成了地勤?”布拉德笑著嘲諷道。
“你是來嘲笑我的嗎?”
格蘭特憤懣的灌了一大口冰涼的啤酒,“我會有機會升空的,我們商量好了輪流操縱機尾的炮塔,隻是還沒有輪到我。”
“你會有機會的”
布拉德說著,同樣灌了一大口冰涼的啤酒,“你真的不打算邀請你的機組過來一起喝一杯嗎?”
“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