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用了,譚叔。”
倆人吃完麵,高三晚自習也就結束了,麵店做完今天最後一撥生意也會關門休息。
譚文彬和鄭海洋並排往外走,父子連心,他立刻就感知到自己父親的位置。
譚雲龍找鄭海洋談了話,沒有擅自告訴他關於母親的事,隻是將利害關係給他講清楚,大意就是有個壞人盯上了他家的某個東西,你爺爺奶奶知道,卻故意不告訴警察,這可能會給家裡帶來危險。
鄭海洋馬上保證自己回去一定向爺爺奶奶問清楚。
然後,鄭海洋又抿了抿嘴唇,問道“叔叔,我媽媽是不是也不在了?”
同作為海員,自己父親確認死亡,自己母親卻杳無音訊,也不回來參加葬禮,鄭海洋心裡其實早就有預感了。
“這個,也得你自己去問爺爺奶奶,叔叔不知道。”
“好的,我明白了,叔叔。”
說完後,譚文彬搭著鄭海洋的肩膀往外拉了拉,在進行哥們兒間的囑托
“兄弟,你看我爸和小遠哥站一起呢。你得聽話,相信我,你可以不聽我爸的,但你得聽咱小遠哥的。
不聽我爸的頂多坐牢,不聽我遠哥的可能就得坐席。”
“彬哥,我懂,我就剩下爺爺奶奶了,我希望家人好好的。另外……其實我挺愧疚的。”
“咋了?”
“我爸走了,我媽也可能不在了,但我這個做兒子的,心裡沒多麼傷心,我覺得我挺不是個東西的。”
“嗐,瞎想什麼呢,你爸媽常年不在家,一年也就和你見個一次,你們之間感情淡點也很正常。”
“但他們出去忙,也是為了我。”
“怎麼說呢,哥們兒,看開點,彆自己和自己犯強,人死不能複生,你爹媽要是能看見,肯定也不希望你哭得稀裡嘩啦的一直走不出來,他們肯定更願意你能健康開心地活著。
好好吃,好好喝,好好學習,考個大學,你以後還有爺爺奶奶要照顧呢。”
“謝謝你,彬哥。”
李追遠這時走了過來“彬彬哥,你口袋裡還有符紙麼?”
“有啊,這可是咱們的防偽標誌。”
“你給海洋。海洋,我給你家裡外麵貼了些符紙,你回去時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變色,然後給你和你爺爺奶奶臥室門口,也貼一些。
不要告訴彆人是我給的。”
“我懂的,小遠哥,我就說這是平安符。”
第二天早自習結束,李追遠和譚文彬剛走進教室,鄭海洋就走了過來,小聲道
“我昨晚問了我爺爺奶奶,他們告訴我了,我爸媽上次回家時,確實帶回來一個東西。”
譚文彬趕忙問道“什麼東西?”
“那個,形容不上來,我畫一下吧。”鄭海洋拿起筆,在譚文彬本子上翻開一頁,開始畫。
譚文彬皺眉道“這是個什麼鬼東西?”
“我沒見到過,是根據我爺奶的描述畫的。”
李追遠淡淡道“鼎。”
“我艸,國寶。”
到底是高三生了,自然清楚“鼎”代表著什麼。
李追遠則回憶起,鄭海洋媽媽說過,她是第一次進那裡麵,但她丈夫不是。
所以,她丈夫第一次進去時,就帶出來了一件東西。
“可是,我爺奶說這東西很小……”
李追遠“不是每個鼎都很大的,有小的。什麼顏色的?”
“黑綠色。”
李追遠“那還真可能是文物。”
也難怪鄭海洋爺爺奶奶昨天麵對譚雲龍第二次問話時會選擇隱瞞,失去兒子兒媳後,老人明顯對這種東西更為看重。
譚文彬問道“你帶來了沒有?”
鄭海洋搖頭“當時這東西被我爸媽他們藏家裡壩子上那口井裡了,我昨晚和我爺爺嘗試撈,但沒撈到。”
譚文彬“那晚上讓潤生去你家撈,潤生是專業的。”
李追遠問道“符紙有沒有變化?”
“昨晚回去時看了,早上來學校時又看了一遍,都沒變色。”
譚文彬舒了口氣“挺好,他沒來。”
李追遠糾正道“是還沒來。”
“這個,我們家會不會有什麼事?”鄭海洋很擔憂地問道。
李追遠說道“你們家外麵有警察的。”
譚文彬則道“不可能待太久,至多也就這兩天,要不然下麵人會不滿的,畢竟沒立案”
“小遠哥,彬哥,那我……”
“我們晚上去你家。”李追遠很平靜地說道,“把東西從井裡撈出來,你家就沒什麼事了。”
譚文彬好奇地問道“撈出來後那東西怎麼處理?這玩意兒現在看起來,是個燙手的山芋啊。”
李追遠伏在桌上準備先補個覺,他昨晚畫了半宿的小黃鶯。
不過,男孩還是順便回答道
“上交給國家。”
譚文彬小心翼翼問道“這要是在公海裡找到的文物,好像不用上交給國家吧?”
男孩已經調整好胳膊枕頭的姿勢,閉著眼反問道“那給你帶回家。”
“不不不!”譚文彬馬上嚇得搖頭,“還是上交給國家,給國家吧。”
中午三人去外麵吃飯,飯後譚文彬去給張嬸小賣部打了電話,告訴潤生今晚不要載阿璃來了,帶好裝備過來。
剛走回校門口,就看見吳新涵坐著自己的車出去,司機在專注開車,吳新涵坐後排很忘我地揮著手,眉飛色舞地說著話。
他要去開會了,途中不忘給自己來一次最後彩排。
進了學校,橫幅喜報已經掛起。
《熱烈祝賀我校李追遠同學獲市奧數競賽第一名!》
很奇特的操作是,原本最後仨字是“一等獎”,卻被斜杠塗抹,臨時加上“第一名”。
因為這比賽是按名次排獎的,一等獎有好些個,但滿分,就一個。
橫幅是提前就做好的,字兒也是吳校長要求這麼改的,也不用去換橫幅了,這橫幅,更顯霸氣!
本中學處於這種地獄難度賽區,以前真的是壓抑慣了,好不容易逮著個機會,自然得宣泄慶祝一下。
李追遠隻是看了一眼,就低下頭繼續往前走。
譚文彬則猛拍大腿,先一溜煙跑回教室,喊來班裡的貧困生
“還愣著乾嘛,乾活了乾活了!
第二冊第三冊和第四冊綁定一起開賣,除了拿學校貧困生補助的同學可以享受打折,其餘人絕不講價!”
李追遠回來時,教室內外仿佛成了大型出版社分銷現場,裡麵人頭攢動,外頭走廊上還擠著更多人。
奧數競賽喜報一公布,整個學校市場都沸騰了。
來買習題冊的不僅是高三的,還有很多高二高一的,甚至不少初中部的也跑來買。
對於學弟學妹們來說,反正以後也用得上;最重要的是,等他們上高中了,獲獎者早上大學不在了,趕緊趁著人還在的時候買來沾沾喜氣。
不少人買到習題集後,馬上把符紙抽出來,嘴巴對著親了一口,又很鄭重地小心塞了回去。
其中一個人習題集在經過李追遠身邊時滑落了,掉在了地上。
李追遠低頭看了一眼封麵,發現譚文彬給習題集取了名字
《追遠密卷》。
熱賣氛圍,在午自習鈴聲響起後,還沒結束。
最後,副校長和班主任孫晴一起過來,把譚文彬喊出去後,人群才散去。
過了一個小時,譚文彬回來了,他喜笑顏開坐回位置
“哥,咱以後賣習題集方便了,你儘管出題,學校幫我們印刷幫我們賣。”
“那你怎麼去了這麼久?”
“傻啊,我肯定得和學校談好版權分成啊,親學校明算賬!”
“嗯?”
“可不是隻賣這一輪的,以後賣市裡其它學校,賣到省裡其它學校,咱都得收授權費或者版權費的。
這分成可得談好,就算咱們畢業上了大學,也是能繼續收到的。”
“彬彬哥,你真有商業頭腦。”
“我算個啥,主要是有你,我的哥,你才是奇貨可居。
那你晚上放學後,去和學校簽合同?咱有個校辦企業牌子,原本半死不活的,現在正好可以利用起來。”
“我授權給你,你去吧。”
“哥,你這麼信任我?”
“嗯。”
對賺錢,李追遠沒什麼執念。
這一點,他和亮亮哥很像,他們對金錢的態度一直是夠用就好,主要還是追求另一個層麵的東西。
譚文彬下午上課時,都在鼓搗著他的計劃書。
李追遠掃了兩眼,發現他做的是階段性規劃,有點類似對賭協議。
比如省奧數競賽獲獎、國家級奧數競賽獲獎以及國際奧數競賽獲獎,相應分成比例也必須逐級提高。
譚文彬自己和奧數競賽無緣,卻對比賽流程很懂很清晰。
除此之外,還有高考成績也列入了。
“彬彬哥。”
“咋了?”
“阿姨是做什麼的?”
“我媽?她是會計。”
因為放學後要去鄭海洋家,所以第四節數學課上課前他去醫務室靠一點點小手段測了發燒拿到請假條,去辦公室交給閆老師後,他就去談判了。
第四節課閆老師發了卷子給大家做,因為他被校領導喊去幫忙算合同賬,結果和譚文彬來了個師生“偶遇”。
晚上放學時,李追遠看見校長的車回來了,校長打開車門走下來,見誰都熱情地打招呼,可謂精神飽滿、神采奕奕。
像是個久被欺壓的苦兒媳,終於一朝熬死了惡婆婆。
在校長目光掃到自己前,李追遠和鄭海洋跑出校門,找到了潤生。
譚文彬已經在這裡等著了,左耳又紅又大,如同彌勒。
“小遠哥,合同談成了,以後你儘管出題,然後就等著數錢吧。”
“彬彬哥,你的耳朵……”
“本來閆老師看見我隻是罵了我兩句,見我提出把你給奧數組出的題也算進奧數習題集後,閆老師就氣得揪我耳朵跟我算賬我開假病假條的事兒。”
“辛苦你了,彬彬哥。”
“不辛苦,可不能讓學校占去一點便宜!”
三人坐上三輪車,潤生騎到了鄭海洋家。
來到壩子上後,潤生就著手打撈,可也一直沒能撈出來東西,最後乾脆親自下了井,潛下去,還是沒能找到那口鼎。
譚文彬“鼎不在裡麵了,會不會是朱昌勇早就已經來過拿走了?”
李追遠點點頭“有這個可能。”
朱昌勇是那天早上就退的房,譚雲龍所裡是下午才接到的協助調查通知,理論上,朱昌勇甚至可以前一天晚上就來到這裡取走了東西,第二天一早就離開石港了。
鄭海洋很是焦急地問道“東西不在了怎麼辦?”
李追遠“他要是已經拿走東西了,那你家肯定就安全了。”
鄭海洋拍了拍胸脯“對,對,小遠哥你說得沒錯。”
天色已經暗了。
鄭海洋爺爺奶奶熱情邀請同學們在家裡吃了晚飯再走。
大家一起坐上桌,潤生點起了飯前煙。
鄭海洋爺爺奶奶在廚房裡忙得很開心,不停說著海洋這孩子以前可沒往家裡帶過什麼同學來玩。
然後,還不住地責怪鄭海洋不提早告訴他們,這樣也好早上去菜市場多備點菜。
譚文彬則熟練地打著圓場,活躍著氛圍,隻是不忘叮囑他們“米飯多煮點”。
幾道菜上桌後,大家都吃了起來。
鄭海洋奶奶笑道“還有個頭菜,馬上就端上來。”
譚文彬舉起筷子“好好好,我最愛吃頭菜了。”
頭菜又叫通城燴三鮮,也叫大雜燴。
裡頭有魚丸、肉皮、木耳、蛋皮、鵪鶉蛋等食材,也算半個湯菜,本地紅白席麵上都少不得它的身影。
吃著吃著,頭頂的點燈開始閃爍,然後“啪”的一聲,熄了。
“老頭子,看看家裡是不是跳閘了。”
“來嘍來嘍,老婆子你先讓讓,大家夥彆動啊,我先把頭菜端上來,彆燙到。”
“叮咚……”
應該是一個大海碗被放在桌上的悶響。
“大家放開了吃哈,跟在自己家一樣,菜管夠。”
“老頭子,你快去看看是不是跳閘了,我看外頭鄰居家的燈還亮著,不是村裡停電了。”
“哎,好好好,我這就去。”
不一會兒,爺爺的聲音自外頭傳來“老婆子,是跳閘了,我這就送上去。”
電來了,燈亮了。
桌邊,所有舉著筷子準備夾菜的人都停住了。
因為擺在桌子正中央,用來盛放頭菜的……是一口鼎。
燈雖亮了,可兩個老人的臉色卻暗了下去,站在桌邊,不住地擺手道
“吃呀,快吃呀,彆客氣,嘿嘿嘿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