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為了給女孩找點事做。
以前阿璃為自己推木花卷兒雕刻紋路時,李追遠會心疼她的付出,總覺得小女孩家家做這些太繁瑣也太累。
但自從昨天知道阿璃無時無刻都被那些東西環繞著時,他意識到,或許對女孩本人而言,手頭上能有件可以全神貫注、心無旁騖去做的事,反而是一種輕鬆與幸福。
阿璃坐了下來,攤開一張紙,拿起筆,開始設計印章。
筆尖在紙上活潑輕快地跳動,顯示出她內心的狀態。
李追遠將窗簾打開,讓陽光透進來曬曬。
窗外院子裡,潤生開始了今天的練拳。
他的動作比昨天更快也更流暢了不少,看來,他已經在逐步適應了。
似是察覺到了目光潤生在打拳時,還朝向少年所在的方向笑了笑。
然後,潤生自己右手對著後腦位置猛地一拍,剛剛遲緩下去的動作再次加速。
現在的潤生,已經不需要秦叔踹石子幫自己清醒了,他自個兒就能完成自我鞭策。
院子角落裡,秦叔正蹲在那兒,左手抓著石子右手拿著抹灰刀,正在將昨天自己踢破的鵝卵石路重新修補回去。
“吃早飯啦。”
劉姨的聲音,明顯沙啞了。
李追遠將畫卷起來,然後和阿璃來到餐桌。
陰萌已經坐在餐桌邊了,低著頭,一動不動。
“陰萌?”李追遠嘗試喊了一聲。
陰萌抬起頭“小遠哥。”
她的眼睛裡,全是黑色,眼珠挪動時,隻能大概看到點透光。
“你的眼睛?”
“沒事,中午排完毒就能重新看見了。”
“哦。”李追遠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柳玉梅走下樓梯在餐桌邊坐下時,問道“壯壯呢?”
“奶奶,壯壯早上有事。”
“再忙,也得每天抽空來一趟。”
“奶奶放心,我會叮囑他的。”
主要是家裡人都有活兒在乾,要是壯壯不來,她柳玉梅反倒顯得清閒了,可她偏偏又不會做飯。
“小遠,你要的那些書,明天就會送來了,有點多,就都放原先那棟屋子了,你要看時自己去拿。”
“奶奶,我還是先集中挑選出一批我覺得有用的,然後搬去商店地下室吧。”
這樣,可以把因果關係切得更小一些。
“也行,隨你。”柳玉梅將自己麵前的湯盅推到少年麵前,“軍訓快結束了吧?也該正式上課了,到時候你就得忙起來,注意補補身體。”
這種對話,仿佛一下子就又回到了在太爺家時的那種打機鋒。
“放心吧,奶奶,我把功課預習好了,一些不懂的知識點,我會提前去問老師。”
柳玉梅慈愛一笑。
心裡卻道我怎麼沒聽懂這孩子的隱喻?
用過早餐,李追遠就離開這裡回到宿舍。
去洗手池那邊洗手時,碰見了正在洗衣服的林書友,他洗的是戲服,而且是新的。
林書友瞧見李追遠時反應很大,整個人往後縮了縮。
這不是作假。
事實上,那次他和譚文彬一起在洗手池這邊洗澡時,麵對自己喊“大哥”的神態與動作,也都是發自自然。
彬彬對自己說過,這家夥可能有人格分裂。
“你好。”李追遠對他打了聲招呼。
“你好……李追……小遠的大哥。”
自打那次被揍進醫務室後,林書友平日裡基本都在宿舍中養傷,和李追遠還真沒再碰到。
他現在沒開臉……不對,就算開臉時的自己,麵對眼前的少年,好像也是被壓得喘不過氣。
“林書友同學。”
“到!”
忽然被喊了全名,把林書友驚得把軍訓練的那一套都表現出來了。
“我剛卜了一卦,從卦象上看,近期可能會有邪祟作亂,你多加注意。”
“是,我知道了。”林書友用力點頭。
“如果你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請及時告訴我你我雖有摩擦,但共同護衛正道的目標,是一致的。
總之,你千萬不要不好意思,要幫忙時直接開口。”
“謝謝。”林書友再次用力點頭,這次眼眶有點泛紅了。
這種化乾戈為玉帛的戲碼,最容易打動人,尤其是對他這種被“乾戈”的那一方而言,還能補回自己的挫敗感。
李追遠看著林書友這個反應,倒是沒覺得意外,怪不得能被彬彬忽悠得喊大哥,這家夥沒開臉時,是真好哄。
主要是考慮到潤生和陰萌現在都在接受特訓,李追遠自己今天又主動添了一把火。
少年不清楚這把火到底什麼時候燒起來,萬一那時候潤生和陰萌還沒結束特訓,自己手底下就沒人可用。
他相信彬彬會毫不猶豫站在自己身前,可彬彬有點脆。
林書友,正合適。
而且這家夥屬於工具人,折了壞了,自己也不心疼。
李追遠甩了甩手,往外走時,林書友鼓起勇氣說道
“遠哥。”
“嗯?”
“如果你有什麼事的話,也請通知我,除魔衛道,是我們的責任。”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你想多了,我用不著你。”
留下這句話後,李追遠就走回自己寢室。
洗手池邊,林書友又羞又惱又覺得對方說得對,一時間情緒太過豐富,弄得他額頭都冒起了汗。
李追遠坐到書桌前,將畫卷放在一旁。
然後,翻開本子,拿起鋼筆,腦海中一邊回憶《地藏菩薩經》的內容,一邊開始尋覓和設計起乩時激發潛能的方法。
比如,讓林書友可以強行請下他原本請不動的官將。
嘴上說著用不著,可實際上卻已經在盤算著怎麼往死裡用。
李追遠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他現在是隱約有長出一點人皮的感覺,但僅限於自己圈子裡的那幾位。
對於旁人,他依舊是冷漠。
再說了,要不是自己腦子裡古籍秘法多,那晚操場上說不定就被這愣頭青請下來的白鶴童子給弄死了。
自己非但沒殺他,就連醫療費都是彬彬給他結算的。
在醫務室病床上,他開豎瞳亂掃,要不是彬彬給他閉上了,他那時就會死在屍妖手裡。
這麼算下來,他欠自己兩條命。
那自己吃點虧,隻需要他還一條命就夠了。
這很合理。
李追遠忽然停下筆,剛剛自己的思路,算不算和“出題人”產生了些許共鳴?
這時,寢室門被推開。
“小遠哥,我回來了。”
“這麼快?”
“主要我爸服務態度好。”
譚文彬將卷宗和資料遞給李追遠。
李追遠接過來,打開卷宗後,看見唐秋英的證件照,直接就敲了敲。
就是她了。
譚文彬見狀,走到窗台下,將自己每天都會澆水的高跟鞋端起來
“高跟鞋,原來你叫唐秋英啊。
學姐好,不對,學姨好。”
隨即,譚文彬回頭看向李追遠,問道“小遠哥,可是她失蹤了唉,怎麼搞?”
“知道她名字就好辦多了,更何況卷宗上還記載了她的生辰,我能找到她的屍體。”
“小遠哥,真的,你沒去當刑警可惜了。”
“死了後能變邪祟的終究是極少數。”
李追遠打開了邱敏敏案的單獨文件袋,然後開始快速翻頁。
譚文彬聽到這“唰唰”聲,情不自禁說了句“羨慕。”
李追遠邊繼續翻頁邊說道“和潤生陰萌他們現在比起來,我算是很懈怠了。”
“因為小遠哥你太聰明了,他們現在付出的,隻不過是追趕天才的代價。”
譚文彬身子往書桌上一靠,今天的任務完成了,他內心又陷入了某種迷茫與失落。
如果可以,他也願意咬牙去給自己釘棺材釘或者以身試毒。
可問題是,他清楚,這樣做的後果就是直接把自己給玩死。
“唉……”
身為廢物最大的悲哀就是,你想去學人家玩兒命拚一下,卻發現連拚的資格都沒有。
譚文彬邊惆悵著邊順手拿起身旁書桌上的畫卷。
人嘛,總得發揮出點作用,比如誇一誇我遠子哥的新作。
可當這畫卷一展開,譚文彬就怔住了。
“小遠哥,你這畫的是餘婆婆?”
李追遠馬上放下手中文件,扭頭看向譚文彬,很嚴肅地問道
“彬彬哥,你認識?”
“巧了麼不是,我今早剛在檔案室裡見到過這張照片,和小遠哥你畫的簡直一模一樣,唯一區彆就是她那倆燈籠上有字,小遠哥你這畫裡沒有。”
李追遠當即放下手中的文件,身子往椅子上一靠,仰起頭,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笑容。
“小遠哥,你……你怎麼了?”
在譚文彬印象中,遠子哥很少會忽然做出情緒化的舉動。
李追遠看著寢室天花板,喃喃道
“果然,可以這麼玩。
來吧,
以後我,
挨個點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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