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麼,過壽那天早上得拜祖墳的,你明早去買菜,供品怎麼弄?”
“對,我給忘了,我這就去買菜。”
聽到“拜祖墳”,李追遠目光一凝,等薛媽走下樓後,開口對薛爸問道“薛伯伯,你們這裡過壽前有拜祖墳的習俗?”
“是的,這是我們這兒的一個習俗,也算是去知會祖宗一聲,讓他們也跟著一起樂嗬樂嗬。”
“那薛伯伯,我和潤生明早能和你一起去麼?”
“祖墳在後山上,路可不好走,而且天沒亮就得去,小遠,你就不用……”
“薛伯伯,我們南通也有個習俗,就是去彆人家做客,彆人家要拜祖宗時,我們也得跟著去拜拜的。”
“那行吧,明天動身時,伯伯來喊你。”
“好的,伯伯,我等你。”
“你快去畫畫呀?”
“不去畫了,薛伯伯,我給你寫壽聯和寫壽字吧,我書法挺好的。”
“成成成,那可真謝謝你了,小遠。”
李追遠回到自己房間。
拜祖墳?
李追遠記得,吳胖子準嶽父嶽母,是上完墳後出的事。
老兩口忙備菜忙到了晚上,李追遠則早早地把壽聯和壽字寫好。
大概淩晨四點,薛爸就來敲門了。
他隻是輕輕敲了敲,小聲喊了一下,本想著年輕人起不來,他就自己去了。
沒想到門剛被自己敲響,就從裡麵打開,倆人都背著包,準備就緒。
薛爸說道“不用背這麼多東西的。”
“沒事,我們都習慣了,快走吧,薛伯伯。”
“哎,那好吧。”
薛媽不去,但要是薛亮亮在家,他就得跟著一起去。
薛爸本來有一個扁擔搭兩筐,筐子裡是供品和紙燭。
潤生見狀,乾脆一起提了過來。
“這怎麼好意思,沉的。”
潤生搖頭道“沒事,輕得很。”
離了鎮,往後山走,因潤生背扛肩挑依舊健步如飛,故而極大地縮短了時間。
天剛蒙蒙亮時,三人就來到了薛家祖墳處。
一到地方,李追遠就察覺到了薛家祖墳的不一般,次數山坳,有三起二落,就是三個並立的山頭,前對河,後背山,稱得上是一方吉穴。
早年選祖墳時,應該也是請專門的風水大師挑選過的。
薛家祖墳位於中間山頭,不出意外的話,東西那兩個山頭上,也應該是彆人家的祖墳。
“薛伯伯,那兩處山頭,是誰家的祖墳?”
薛爸聞言,目露思索,說道“應該也是墳才對,但不記得是誰家的了。”
“小遠,我去看一下?”
“去吧,潤生哥。”
潤生飛奔而下,朝那邊跑去,李追遠則和薛爸一起布置供品。
沒多久,潤生就跑回來了“小遠,那山頭沒墳。”
薛爸驚愕道“怎麼可能?”
他雖是不記得是誰家的了,但他潛意識裡篤定是有的。
潤生又向西側山頭跑去,回來後說道“那裡也沒有墳。”
薛爸不解道“不應該啊,我記得應該是有墳的,等我回鎮上後再問問人。”
“薛伯伯,還是先辦事吧。”
李追遠清楚,那兩座山頭是誰家祖墳這件事,現在回到鎮上肯定也問不出來。
同時,該有東西的地方卻沒有,就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冥冥中他有一種預感,這三處地方,應該是類似“陣眼”所在。
得虧李追遠已經梳理確定好了自己的方針,打算繼續按照原計劃走,否則這三處山頭,就會是他嘗試打洞的關鍵節點。
“好,我先把祖墳拜了。”
薛爸開始祭祖,先撒酒,再燒紙錢,最後再磕頭。
等薛爸磕頭時,李追遠猛地察覺到,最上方也就是位次最高的祖墳位置處,出現了些許異動。
他馬上進入走陰狀態,看見一道微弱的青光,自上而下,直撲薛爸。
李追遠抬起手,下意識地想要去阻攔,可這手抬起來,最後又放下了。
因為這不是邪祟,而是青霞。
人們常說的祖墳冒青煙指的就是這個,把青霞看作了青煙。
一般來說,隻有真正的祖宗積德且葬吉穴,同時後世子孫品性純良,可得青霞之庇,也就是所謂的祖宗保佑。
這算是一種賜福,隻有好處沒有壞處,自己沒理由攔它。
青霞沒入薛爸體內,他本人毫無察覺,繼續磕頭。
儀式結束後,薛爸開始收拾起東西,而祖墳地,也再無其它動靜。
李追遠不禁懷疑,難道流程還沒到?
要是自己判斷出了錯,不是薛爸過壽的流程是推動主因,而是過壽那天來的某位賓客才是主因,那自己的這次提前,就沒有意義了。
三人回到了家。
李追遠原本想跟薛爸再詢問一下,月餘之後的大席上,會有哪些外地的親朋過來,但才剛聊起話頭,薛爸就明顯開始犯困不停打著嗬欠,而且幾次就坐在椅子上幾乎要睡著了。
薛媽出來,看到這一幕,忙說道“你起太早了,快去睡睡吧,睡會兒後就起來,要迎客。”
薛爸迷迷糊糊地點頭,剛想站起身,卻又差點摔倒。
“潤生哥,你扶薛伯伯去睡覺。”
“好嘞。”
潤生伸手,幾乎是將薛爸單手抱起來進屋上樓。
李追遠看向薛爸先前坐著的板凳,困意來得這麼強烈?
難道是……祖宗要托夢?
潤生把薛爸送上去睡覺後,就開始貼起了壽聯和壽字。
沒多久,有兩家親戚就上門了,然後是隔壁的兩家鄰居,院子裡一下子就熱鬨起來。
這時,隔壁鄰居家的小夥子,提著一個大竹簍子進來,笑著喊道
“哈哈,嬸子,今兒早上出船,正好撈到一條大的,我都沒見到過這麼大一條鮮貨,你趕緊拾掇拾掇,咱中午燉個魚湯,這也算是河裡龍王爺給咱叔祝壽了。”
竹簍裡是條大魚。
潤生忽地彎下腰,在李追遠耳邊壓聲道“這魚,是臟的。”
李追遠馬上看向送魚過來的小夥,小夥赤著腳,光著上半身,膚色黝黑,看其與周圍人的互動,確認是隔壁鄰居沒錯。
在小夥身上,李追遠沒能看出任何端倪,他不是邪祟,也沒被附身。
而且,他言談舉止間很是自然,微表情也無不妥,證明他應該沒撒謊。
所以,這條有問題的魚,的確是被他無意間打上來的。
但這條魚,很可能是故意的,它在願者上鉤。
薛爸剛拜祖墳回來,這條魚“跟著”就來了,這裡頭,肯定有關聯。
薛媽發出了驚呼“天呐,這麼大的魚,我一個人可怎麼殺啊。”
“薛伯母,讓潤生幫你殺魚吧。”
“潤生,可以麼?”
“當然。”
潤生從鄰居小夥手中接過魚簍子,往後廚方向走去,李追遠跟了過來。
後廚外有個小門,裡頭還有個幾平米的小院子,平時基本不用。
潤生將魚簍子往這裡一放,扭頭看向李追遠。
“潤生哥,抓出來。”
“好嘞!”
潤生伸手,將大魚抓出,大魚顯得異常溫順。
李追遠雙手按壓印泥,直接在大魚兩側劃下兩道紅痕,最後在大魚頭端收束。
大魚當即開始劇烈掙紮,魚眼泛起紅色,魚鱗發黑,魚唇下方更是長出了兩排鋒銳的細牙。
李追遠發現,此時它的形象,和自己在阿璃“夢”裡看見的那條大魚,有七八分的相像,最大的區彆還是在體積上。
它現在哪裡還有半點魚的影子,分明像是一頭正在瘋狂掙紮的野獸。
得虧潤生力氣大,且懂得發力技巧,要不然普通兩三個成年人,還真壓不住它。
“小遠,幫我把我黃河鏟拿來。”
“不能那麼殺。”李追遠搖搖頭,從口袋裡取出一張破煞符。
潤生會意,用膝蓋抵住魚身,解放出一隻手,將魚頭向上掰,使其嘴部張開。
李追遠快速將符紙放入魚口之中,在其嘴巴快速閉合想咬自己手指前抽離。
破煞符一進入,大魚的掙紮變得更為猛烈,以潤生的重量都被其頂得開始發顫。
不過很快,大魚的魚鱗開始化為白色,泛紅的魚目也快速灰敗,其掙紮力度開始越來越弱。
起初是魚鱗逐漸粉化,隨後是魚肉,像是被燒完了的蜂窩煤。
“哢嚓……”
大魚身體徹底裂開,最中央區域,有一個黑色的魚泡竟然在破煞符的威力下得以幸存,還在彈跳。
魚泡裡,似有東西在蠕動。
潤生咽了口唾沫。
“潤生哥,這個不能給你吃。”
“嘿嘿。”潤生臉上露出訕笑。
李追遠又掏出了一張破煞符,對著那個黑魚泡丟了下去,破煞符將其覆蓋後,馬上開始燃燒,魚泡破裂裡頭一根根黑色細長如蚯蚓般的東西開始繃直身體做最後的掙紮,細看之下,能看見它們身上整齊細微的鱗片。
最終,這些東西也都化作了白色粉末,在地上留下了一圈類似煙花盛開的圖案。
為了鎮殺這東西,耗費了兩張破煞符。
難以想象,這玩意兒真被下鍋熬了湯,吃進肚子裡後,會是怎樣一個可怕後果。
這還並不是它的本體。
李追遠走回屋,恰好這時看見先前上樓睡覺的薛爸一邊捂著額頭一邊緩緩走下來,一邊走一邊在搖頭,嘴裡還在念叨著什麼。
“薛伯伯,你怎麼了?”
薛爸有些茫然道
“小遠,我剛睡覺時,又夢到了一位仙翁,那位仙翁跟我說了一些話。”
“薛伯伯,仙翁說什麼?”
“我覺得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個夢當不得真。”
李追遠驚了一下,第一個仙翁是他傳聲假扮的,可這第二個,很可能是真有用!
結果因為昨天自己假扮過了,反而使得薛爸不相信這位“真仙翁”的話了。
“薛伯伯,萬一仙翁還有什麼其它吩咐呢,您快再回憶一下,夢裡他對您說了什麼?”
“這個仙翁說,讓我趕緊去正門村,設供擺血碗祭拜。
說隻要我這麼做了,就能保佑我家族傳代,子息延續。
你看,這不就是昨天真仙翁來過,我自己又跟著做了一個相似的夢嘛,就連保佑我的獎勵都是一模一樣的。”
“正門村,不就是您給我講的那個地方麼?”
薛爸點頭道“應該也是昨天我和小遠你講過探險隊的事,正好湊到剛才那會兒,給一起夢到了,誰會去那個地方啊,反正我是不會去的。”
正門村,按地方誌記載,原本是民安鎮下麵的一個村子,兩百多年前被洪水淹沒。
其位置在民安鎮西南方向,從很多年前到現在,都在不停地有傳聞出現,誰誰誰曾在那裡見過一個村子,村子裡還有活人,穿著什麼樣的衣服。
現在民安鎮就有一個人,說自己去過正門村。
而這個人,鎮上不管誰家辦酒席他都會來,主家會特意拿一個大碗盛飯,再在上麵蓋上菜,讓他一個人蓬頭垢麵坐角落裡吃。
按老人家說法,那就是每個地界,都會有這樣一個傻子,雖然瘋瘋癲癲精神失常,卻也不打人不害人,村鎮上百家飯養著他,也算是讓他為大家夥保個平安。
上個月,有一支由六個年輕人組成的探險隊,聽聞正門村的傳說,想去探險,那支探險隊是由一個大學的學生組成的,被熱情的小賣部大嬸帶到了同樣出了大學生的薛家。
雖不是和兒子一所大學的,但薛爸薛媽還是熱情招待了他們一餐宿,他們也找薛爸了解了一下正門村的事,薛爸跟他們說了一些自己的聽聞,最後勸他們彆去冒這個險,一是找不到,二是找到了更不吉利。
不過這群年輕人完全沒聽進去,第二天就出發上路了,而且他們還帶著鎮上那個傻子當向導一起去了。
結果一周後,傻子自己回來了,探險隊六人,則完全沒了音訊。
鎮上人都說探險隊沒找到正門村,就把傻子送回來後就連夜走了,因為傻子口袋裡有一筆錢,應該是探險隊給他的向導費,傻子還拿錢去小賣部那裡買了很多糖吃。
但薛爸薛媽不這麼認為,因為那六個年輕人很喜歡薛媽做的臭鱖魚,說等回來後,還要再到他家來吃。
老兩口能聽出來這不是客氣話,可他們,卻沒再來。
薛爸還偷偷去派出所報過案,派出所做了筆錄後說會去聯係學校查證,幾天後薛爸再去詢問時,派出所說那所學校回複說本校無學生失蹤。
自家出過大學生,因此薛爸清楚,那會兒還在暑假期間,學校怎麼查證本校學生是否失蹤?
這事兒,也就成了無頭懸事,一直壓在薛爸薛媽心裡頭。
事到如今,李追遠幾乎可以確定,
自己這次真正要去的地方,就是正門村!
“哈哈哈,吃席,哈哈哈,吃席!”
外頭傳來一個成年人的笑聲。
傻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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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困了,趕到現在,抱歉,讓大家久等了,我先去眯一會兒,晚上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