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南區最大的建築了。整個區域,都被稱為無害生物研究所。”文員說,“不過你也知道,此‘無害’非彼‘無害’。”
“意思是就是說,現在還有可能存在對人有攻擊性的生物咯……”
“是的。但怎麼說?都被控製得差不多了。這麼多年,大部分生物已經逃逸了,隻有很少的動物選擇在建築裡築巢。真的很少,因為建築內部不適合形成獨立的生態鏈。但話又說回來,蟲子和小型齧齒動物倒是非常適合。”
“蟲子啊……”
“你害怕?”
“倒是不怕。”梧惠想了想,“而且既然對生態無害,那應該也不會有會傳播瘟疫的那種類型吧……”
“嗯。細菌相關的,都在地下研究所。尤其這棟建築裡的,即使危險,傳播性也很弱。當然,對個體來說可能是毀滅性的。這些危險近幾年已經不會造成威脅了。就像是軍火庫,喊你去當門衛你也沒多害怕,指不定還敢在門口抽煙呢。”
我可不敢。梧惠暗想。
她已經跟著文員走了一段距離。凍凍始終在前方帶路,但她們也猜不透目的地究竟是哪兒。建築內部很暗,文員背著槍,一手拿著手電,儼然一副專業探險員的模樣。梧惠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很早前就有從文職轉崗的打算。
其實自打進來以後,梧惠一直有種奇怪的感覺。她不確定這是否是正常的——她的眼前有一陣陣朦朧的霧。與其說是霧,不如說是一種“熱浪”,隻是沒有溫度。即使在沒有手電光打到的地方,也有讓她能察覺到的、視覺上的扭曲發生。
更令她不安的,是她僅有左眼能觀察到這種異常。
“……你說這是研究所,那一定有很多實驗發生,對吧?”
“當然。”文員說,“而且這棟建築比較特殊。這裡的功能相對比較完善、獨立,因為有很多封閉項目在此進行。與大部分處於探索和立項階段的實驗不同,這裡追求時效性,不會專門拿著樣本跑來跑去……而且這裡的樣本也未必適合移動。”
“所以有很多實驗體死在這裡?”
“瞧你這話說的。”文員回頭看了一眼她,“死在這裡的人都不計其數。”
梧惠仍不敢確認,那些形體奇異的輪廓究竟是什麼。也不像是自己過去曾看到的鬼影……至少它們有人形的輪廓。這些則顯得沒有規律。梧惠不清楚,是時間太長,殘留的靈力或說怨氣發生了逸散,還是不同於人類的其他生物的靈體混跡其中,抑或單純堆疊了太多,讓她看不清楚。
“這話可能不該由我來說,可是,你覺得……過去的這裡,是不是也需要一些防範措施?我不是說實驗的過程,而是——呃,你懂吧?”
“不懂。你不妨把話說得明白點。”
“莫老和他的團隊,不怕枉死的人與動物進行報複嗎……?在靈力充沛的時候,怨恨、憎惡這樣的情感,足以形成很可怕的厲鬼吧?”
女文員的腳步停了一下,但很快恢複了之前的速度。
“你好奇的這件事,我過去還真就琢磨過。我甚至問過我家人。”
“是嗎?那結論是怎樣的?”
“首先……莫老展開研究的時候,人間的靈力已經開始流失了。你也聽過那個傳說吧?六道間的壁壘被打破,一個巨大的洞,讓過飽和的靈力源源不斷地流失。靈力隻會越來越稀疏,因為人類的個體數量與日俱增。即使知道在哪兒,也沒誰見過那個洞長什麼樣就是了。大家隻知道它存在,卻無法觀測。反正大家也都沒有靈力了嘛。”
梧惠在她身後點了點頭。
“嗯,我知道。所以,就算有人心懷仇恨,也很難化身厲鬼了嗎?”
“這隻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文員的語氣有些遲疑,“雖然不是很理解,不過說給你聽也無妨。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好,你說。”
“你覺得受試者們會心無怨恨地坦然赴死嗎?”
“啊?”
這屬實有些超過梧惠的理解了。
“你的意思是,所有參與實驗的人,都是誌願者嗎?”她一時沒想明白,“還是說,大家都被騙了?”
“……也是會有你說的這類人,但也隻是一部分。誌願者當然有,被謊言誆騙的人,也有。可是我家人說,自願的人超過了一半。很不可思議的比例,對吧?”
“這麼多人?”梧惠驚訝道,“怎麼會?啊,不……也許,的確可以篩選出與他誌同道合的人。再加上一些話術……開——羿家的人,好像正是這樣。”
“莫玄微,似乎是個很有人格魅力的人呢。”她說,“可惜在我有機會見到他前,他就死了。除了觀念外,還有合理的交易。我知道你想說開陽卿。天權卿就是通過合理的交易,才讓他暫時得到法器。冤有頭債有主,參與迫害的,也並不是他本人。”
那虞穎還能怪誰呢?梧惠想問,卻知道對方不能給出答案。
“那其他小動物呢?還有殘留的妖怪什麼的。就算怨氣沒有人類重,被投入實驗的也有相當龐大的數量吧?他就不害怕麼?也沒有什麼防範措施?”
“措施肯定會有吧?隻是……說出來,你興許不會相信。若不以殺戮為樂,不以功利為則,又當如何?也許那些生命也並不怨恨於他呢。”
梧惠果然不敢相信。
“人的話,姑且有道理可講,動物怎麼能……”
“我家裡人說,莫玄微是一個相當仁慈的、博愛的人。他非常體恤下屬,為他們提供儘可能好的條件;對待參與實驗的人,他也給予平等的尊重;對待他所不曾親眼見證的苦難,他興建學校,捐助孤兒院和各種福利機構。而對待其他生物,亦是如此。甚至我父母的共事者聲稱,他連對待每一棵草都是溫柔的。”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也是會有這樣的人。”
如這位文員所言,她雖未曾親眼見過莫玄微的品行,但她對家人和長輩的話較為信任。其實梧惠多少也有些被說服了。畢竟從過去莫惟明的口中不難聽出,他確乎是那樣一個溫和慈愛的父親。
數百年來,他都會為每一次生命的消逝而垂淚惋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