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河將“兩清”二字吐出以後,他明顯也怔了一下。
他和元夏,彼此的命運相互糾纏,豈能這麼乾脆的決斷。
罪孽深重,難以救贖。
最為沉重的是,施加蹂躪的對象是自己有著深重感情的人,陪伴了十幾年的徒弟。
一朝大夢方覺,過錯已鑄。
可是,與其繼續折磨彼此,倒不如放手。
元夏厭惡且恐懼著他,卻又礙於深陷陰影,對他卑躬屈膝。
薑河看的一清二楚。
在和另外兩個徒弟接觸中,薑河不再總是想將一切都抓在手中,自以為是的對她們好。
他也曾想將元夏糾正回來,可是自己給她定好的道路就一定是對的嗎?
在這種黑暗世界中,善人往往被欺壓,而惡人作威作福。
他不想讓元夏在善法殿待下去,讓她離神感教和各種魔教遠遠的,和自己一起隱居。
但這樣.是對的嗎?
以元夏先天魂胎體質,覬覦她的人不知凡幾。
遠的不說,單是她身邊的蕭黯,就想用她的魂胎祭劍。
失去來自神感教的庇護和資源,元夏又怎麼和蕭黯抗衡.
“兩清.”
黑發少女猝不及防,心臟還在激烈跳動著,身體也還在歡愉中。
可是血液就為之一涼,她下意識的呢喃著。
為什麼師尊會說兩清.他對自己這麼好,憑什麼又說這種話。
“元夏.你一直很討厭我吧。你也一直畏懼我,待在我身邊,就渾身不適。我知道也能理解”
薑河苦笑,是啊,她本該就討厭自己,甚至是想殺之後快。
“既然這樣,你也可以不認我這個師父,我也教不了你什麼了當然,就算我們不是師徒,旻心和衿兒依舊能和你見麵,我也依舊會幫你。”
說完話之後,薑河如釋重負。
但他卻意外見到了薑元夏臉上的委屈神情。
她的眼中充滿了疑惑和失落,就像是歸家的小鹿被拒之門外。
嘴唇咬的發白,隨後又染上一抹胭紅。
不甘心地攪著手,眼淚在眼眶中打著轉,卻又遲遲不肯落下來。
元夏每逢想哭泣的時候,若非是不敢哭,否則便會直接哭泣。
從未像今天這樣,倔強地不讓眼淚掉下來。
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是很討厭自己麼,為什麼當自己想要放手的時,又是這般委屈的樣子。
惹人心疼和不解。
她這副作態,是還想留在自己身邊,當他的徒弟嗎?
可這又是為了什麼.
黑發少女的瞳孔顫抖,隨後是嘴唇,身體。
她不敢置信,也不願相信。
於是便開口問道:“師尊,你.知道我很討厭你了嗎?”
明明她那般恭敬,可師尊還是看出她內心的想法。
既然如此,他為何當作什麼都不知道,還故作師慈徒孝。
對她這個逆徒,曾經親手殺了他的逆徒,依舊不懷好心的逆徒。
這麼溫柔?
他分明不是曾經折磨她們的變態,為什麼會自以為是的承擔罪孽.
元夏早就原諒師尊了啊隻是元夏自己是個瘋子,怪不得師尊.
“當局者迷,你看見我就發抖,動不動就下跪,碰你一下就起雞皮疙瘩.這些舉止,都寫到臉上了。”
薑河頗有幾分無奈和苦澀,他攤手道,
“其實我更疑惑,你這樣討厭我,怎麼還認我為師父呢?”
黑發少女顫抖的眸子,像是無法聚焦似的。
她的拳頭攥的更緊也更用力,嘴唇張了張,又沉默閉了回去。
像是想要說著什麼,卻又不敢說一般。
無論是厭惡,恐懼,還是自責,愧疚,或者臣服,依賴等諸多病態般的感情。
仿若密密麻麻的絲線,將她纏繞。
她早就離不開師尊了。
但這讓她如何說,又怎麼能說的清,怎麼敢說的清
薑河忽而想起神感教的作風,他遲疑道:
“莫非.元夏你留在我身邊,是想像四年前一樣,待到我不設防,大功將成之際,再給予一刺麼?的確,這樣會讓我更痛苦,可是眼下這個關頭,容不得再出半點差池。”
“元夏,我死則死矣。可你想過沒,這樣會連累到旻心她們。現在你也長大了,沒有蛇尊者的操縱,可不能像以前那般任性了。”
不是這樣!
薑元夏無比迫切,迫切到快要發瘋。
想跪在地上道歉,細細輕吻他的腳麵表示臣服。
可是身體仿佛不聽使喚,僵硬在椅子上,甚至都開始失聲,張嘴都難以發出聲音。
明明不該這樣
師尊竟然是這麼想著自己的。
可卻在情理之中。
自己這麼討厭師尊,憑什麼師尊不能這樣認為自己?
她做了那麼多天理難容且自己難以接受的事情。
弑師,害的旻心破禁,衿兒被折磨四年。
同時又亂造殺戮,折磨他人。
本該就是一個毒婦.
怎麼還想著讓師尊以為自己是個乖乖徒弟.或許旻心她們,也是這麼看待自己的。
這麼一想,薑元夏豁然明朗。
怪不得旻心在師尊身上種下一縷心念,在發現自己消失後,就立刻提著殺伐靈寶來找師尊。
並且第一反應就是以為自己在師尊房間。
這是在防著自己,她們都嫌棄自己。
心中粉飾的牆崩塌,擋在外麵的恐慌和膽怯,一股腦衝進心房。
“嗚嗚.嗚嗚。”
薑元夏眼睛稍稍眯了一下,於是好不容易維持住的淚水,頓時如斷了線的珍珠崩落。
她沒有解釋,默默流著淚看著薑河。
哪怕身體還處在**的餘韻中,但心卻是冰涼一片。
薑河自知他的話太重,但這並非小事。
他不希望四年前的一幕再一次發生,那時還有羽化大陣作為依仗,如今的他,可就沒有退路可言。
或許元夏平日裡的表現乖順。
但四年前她也很乖順,依舊心中潛伏著殺念,最終讓蛇尊者有機可趁。
現在元夏在善法殿待了四年,薑河更難以揣測她複雜的內心。
哪怕.她或許真的沒有這麼想,但該挑明的事情,還是得挑明。
“我並不怪你,換作我是你,千刀萬剮也不為過,況若區區一刀。”
薑河本想用手帕擦拭她的臉,可這個手帕是方才擦拭旻心的痕跡。
正當他收回手時,黑發少女仿佛怕失去什麼一般,雙手捂住他的手腕,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卻又一字不發。
薑河頓了頓,探出另一隻手,用粗糙的拇指拭著她的眼眸。
“師尊.你不要元夏了嗎?”
她終於肯開口,哭得像一隻被拋棄的小花貓。
“你從來不是個物品,也不該被彆人要。”
“我不懂”
薑元夏的眼神晦澀一瞬,她強自忍耐施展鬼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