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寫一篇書梁子。
書梁子是評書中的術語,記錄評書的重要內容和脈絡。
撰寫書梁,要簡明扼要,該寫的地方不能珍惜筆墨,不該寫的地方,需一字不提,很吃水平。
有些水準不深的說書人,寫的書梁,幾乎不能用,拖泥帶水,頭重腳輕,擱個兩天,就成了一團漿糊,自個兒都不知道自個兒的書梁裡寫了些什麼。
周玄前世做媒體公司,還沒當領導前,每一個當牛馬加班的深夜,不知寫了多少企劃案、文案大綱,筆杆子很過硬。
他現在寫的書梁子題目叫《廬山戀》,沒錯,就是那部家喻戶曉、國內銀屏第一吻的愛情電影。
把電影改成評書,很需要花些功夫,它們原本就是兩個藝術品種,前者重鏡頭語言,後者全憑個人演繹,中間隔著幾重大山。
周玄寫得費勁,但樂在其中,邊寫,還邊拿來誦讀。
“這耿樺,下巴方硬,國字臉,麵色紅潤,眼神中有光,若是你打他旁邊過去,少不得要回頭端詳幾眼,誇讚兩句,好後生……”
有點評書味,但也隻是有點兒。
周玄對自己什麼水平心裡有數。
他也不奢求自己寫出來的評書梁子有多牛,隻圖寫出來,自己演一演,鎮鎮隨時會出現的白噪音。
自打從落英廳回來,那“沙沙沙”寫字的白噪音又出現了。
而且這次明顯上強度了,吵得他難受,太陽穴一緊一緊的。
就在快忍受不了的時候,周玄忽然想起落英廳裡,那說書先生的評書一出,白噪音立刻消失。
他當即就學著說書先生的範兒,然後,自己念了幾句傳統評書。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侯商周,五霸七雄鬨春秋,頃刻興亡過手;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荒丘,前人撒種後人收,無非龍爭虎鬥。”
這番評書詞一出口,那白噪音立刻退了潮。
周玄這才明白,自己講評書,確實能壓製那白噪音。
其中什麼原理,他不清楚,隻知道這法子有用。
經驗主義嘛,實踐就是硬道理!
隻不過,老的評書,周玄講不了一點。
越是流傳得久,流傳得廣的評書,演繹時需要的技巧越高深,彆說講書時候所需的氣派神韻,哪怕是語句間的停頓都有頗多講究。
早一點晚一點都會丟掉氣口,聽起來像個腎虛重症患者。
周玄打小愛聽老評書,但頂天也就是個聽眾,沒有專業技巧,演繹一塌糊塗,真要講起老評書來,完全沒味道。
講評書毫無評書味,那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白噪音倒是鎮住了,但自個兒能把自個兒惡心到吐。
好在他試了試電影改的評書,發現電影的台詞,比較白話,模仿起評書的腔調來,從技術難度上來說,容易很多。
好比讓普通人模仿三大男高音,嗓子喊破也就能學個殺豬叫喚,但要模仿流行音樂,稍微有點底子,都能仿個像模像樣。
周玄寫到黃昏,終於把書梁子寫完。
對著梁子,用評書腔念誦一陣後,身心俱爽,再無白噪音的乾擾。
“這就是我的金剛心經,每天誦讀,有利身心。”
壓在周玄腦門上的石頭,總算被撬開了。
他心情大好,將書梁子放在一邊,繼續書寫。
這次他要把《廬山戀》,再改寫成一部短篇小說,作為送給周伶衣的禮物。
她雖然很颯,但總歸是女生,大體應該愛看愛情小說的。
“姐姐是大佬,和大佬把關係搞好,總是沒錯的。”
這不是舔狗行為,
至少周玄不這麼認為。
這隻是維持人際關係的必要手段。
不寒磣。
……
吃過晚飯,夜幕降臨。
場院裡漸漸熱鬨起來。
周家班的院子,分內院和外院,界線便是那棵奇粗奇高的祖樹。
祖樹的樹冠,一半遮擋著外院的土場,一半將內院的宅子掩蔽得嚴實。
夜生活很單調,娛樂十分枯燥。
男人們除去喝酒打牌的,幾乎都聚在外院裡下棋聊天。
女人們則帶著孩子做遊戲,有些勤快點的婦人,借著院裡的水龍頭,衝洗著竹床。
將竹床洗透,再擦去表麵的水漬,夜裡躺上去,竹片縫裡暗蓄的水分,緩緩蒸發,帶走身上的燥熱,很能消暑。
“喂,你們聽說了沒?下午少班主見臟了。”
“好像聽到一耳朵,具體什麼樣的,還不知道呢。”
“我聽小猴子講的,這事可邪乎了,那是位女客,要奪少班主的舍,結果……”
“結果怎麼著?”
“少班主當場就把褲子脫了,對著那女鬼就是幾杵……”
“這也能杵?”
“那可不?少班主那多橫啊,把她杵得灰飛煙滅的……日散架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