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經過提醒,才發覺車子前方數百米處,有一座石頭橋。
橋是廊橋,除去橋麵、橋欄,橋頭到橋尾,一共立了十六根粗柱梁,撐起了個巨大的頂棚。
幾口煙的工夫,車子開到了橋頭停住,周玄喊醒了餘正淵:“大師兄,到地方了。”
“這麼快……?”餘正淵感覺自己沒睡一會兒。
愛打呼嚕是這樣的,看起來睡得香,睡眠質量其實不高,小憩的時候,總有睡不醒的感覺。
餘正淵連伸了好幾個懶腰,才想起來正事,連忙下車,開門,扶著戴紳士去往冥戲台。
周玄趁兩人不注意,彎著腰,伸手把後車門洞裡的名片揣進了兜裡,熄火下車。
前往冥戲台的路上,周玄還是犯嘀咕,為什麼戴紳士能看出他的毛病。
難道?
在戴府門口時,那個在紙上寫字的“它”,並不是清蓮,就是戴紳士?
不對,不對,
周玄否定了這個猜測。
他在紙上隻寫了一句話“我們倆能聊聊嗎”,這句話指向很模糊,能指引的方向很多。
可以是少年郎思春時寫的內心表白,
也可以是寫信件草稿的開場白。
但要理解成白噪音在竊竊私語——這得多大的腦洞?
“先走走看。”
周玄覺得與其瞎琢磨,不如敞開心胸,好好耍耍,人生難得糊塗。
他將多餘的思絮回收,著眼於河邊景色。
回廊河的風景著實不錯,小家碧玉,勝在精致。
河灘沿岸,建了許多小彌勒廟,比尋常商鋪,大不了多少。
“這些彌勒廟,怪……怪……怪小巧的,小而精。”
實在是詞窮。
以餘正淵這樣的好捧哏,也很難找到很精準的詞語,去誇讚小彌勒廟。
確實是太小了,
佛家廟宇,通常講究個氣派。
想顯氣派,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往大了建,往高了搭,氣勢自然就顯出來了。
若是資金匱乏,建不了大廟,那也有辦法,把佛像往小了做。
小佛顯廟大,和把褲腰帶往上勒顯腿長一個道理,利用視覺效果形成的假象。
可這旁邊的彌勒廟,廟小也就罷了,佛還巨大,頭都頂到廟棚,佛身因為太寬,把兩邊的過道擠得就剩半人寬,香客要是胖點,側著身都擠不進通道裡。
這一打眼望去,周玄都替彌勒們憋屈。
“這是回廊橋一帶的風氣,回廊橋這裡的人窮,怕遭災,隻要風不調雨不順,家家戶戶都啃樹皮,所以哪怕沒錢建大廟,也要把佛修得大大的,求佛爺開恩,調弄風雨。”
戴紳士指著不遠處一戶院子邊的榆樹,說:“以前鬨災就啃那種樹,砍倒了,把皮剝下來,炒乾了磨成粉吃!”
“唉!”
餘正淵歎著氣,他對天災有挺深的共鳴。
周玄則對戴紳士說:“所以,戴先生就是回廊河本地人?”
“小玄,你可說錯了,戴紳士是京城人,早年做生意才來的平水府,怎麼會是……”
“沒錯,我是回廊河人,小班主招子真亮。”
戴紳士兀自向著榆樹緩緩走了過去。
餘正淵偷偷問:“你咋看出來戴先生是本地人?”
“嗬,你瞅瞅戴先生,像不像一尋根老人?帶著對家鄉無限思念的那種?講話句句帶著哀傷。”
“這聽得出來?你耳朵也蠻靈光啊,唉,戴先生小心……”
戴紳士走在樹前,樹下有青苔,他不小心踩了上去,差點滑倒。
小跑過來的餘正淵扶住他,問:“沒事吧?”
“沒事沒事,現在回廊河的人富了,人富了,就不想再看到窮時的物件,包括樹。”
戴紳士輕輕拍打著榆樹,誇道:“現在回廊河種它們的人少了,可它們是好樹,好樹,這樹皮磨成粉,你們都沒嘗過,滋味不錯的,軟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