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之後,魂魄隨塵,屍體歸土,就如瓜和蒂,原本一體,熟透後便分開,再不相遇。
但凡事有例外,
有些高明的手段,能將魂魄釘於屍體之中,魂屍便不再分離,反倒成了一尊活死人。
周伶衣在六屍眉心處留下的血線,便是這般手段。
……
雲山亂葬崗好幾處,往山裡走得深一些,隨眼可見墳包,有些新墳做得太過隨意,封土沒有夯實,被野狗扒開了墳,將裹在草席裡的屍體拖出,啃噬成散亂的骨頭。
山裡唯一有規格的墓地,是半山腰的雲山陵園。
說是陵園,不過是砌了圈紅磚圍牆,有個膽子大的老獵戶看墳罷了。
條件簡陋,但勝在價格便宜,一些手頭緊但又不想糟蹋了先人骸骨的人家,往往會把墳墓定在這兒。
鐘表指針剛過十一點,三更天,也是野狗最愛出現的點,老獵戶背著柴刀,挑著燈籠去巡園,園子逛了半圈,忽然聽到一陣泥土翻動的聲音。
“還真有野狗敢來?”
老獵戶將燈籠照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卻瞧見——六個“人”,站成一條隊列,隊列中,每個人都雙手搭著前麵人的肩膀,領頭的那個“人”,眼珠子已經被腐爛成黏液,蛆蟲在眼眶裡肆意爬動……
……
周玄躺在床上,兩張膏藥貼住眼睛,膏藥裱褙呈黑色,他此時像帶了一副墨色蛤蟆鏡,有些滑稽。
膏藥是袁不語給的。
老袁講,這藥膏能鎮痛,抵消一些通靈帶來的副作用,雖然效果不算很靈驗,但聊勝於無。
除去鎮痛,膏藥最大的作用,便是能消去周玄眼中的血井。
剛得到膏藥時,聽袁不語講完了功效,周玄顯然有些誤會,喜出望外:“消去血井,意思是我就不再通靈,是個正常人了?”
“你想多了,僅僅是消除你眼睛裡的血井影像而已。”
“有什麼用?”
“消掉之後,不管是神人還是陰人,都不能再通過你的眼睛,輕而易舉的發現你是血井通靈人。”
“就這?”周玄徹底搞懂了藥膏的作用,顯得很失望。
“還就這!你還記不記得,第一波血井通靈的少年少女下場如何?”
“被做人體實驗了。”周玄下意識的摸了摸腰子。
“我可告訴你,試圖拿血井通靈者做實驗的陰人神人現在還不少呢,你要是不想惹麻煩,就老老實實貼上!”
周玄知道了真相,恨不得在路上就把膏藥焊在臉上。
“這藥,怎麼一會針紮似的,一會又像拿錘子砸眉骨,好痛。”
周玄疼得額頭直冒冷汗,最痛苦處,他甚至想將膏藥揭了,但想想人體實驗,還是忍住了衝動。
疼痛持續了半刻鐘,痛苦巔峰熬過了,然後再迅速沉落,等完全沒有痛感後,周玄才將藥膏撕下,迫不及待的對著鏡子照了照,
眼睛的腫脹消退了很多,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而且,眼睛瞳孔裡那種詭異的美感也不見了,這估計就是袁不語講的——血井影像消除了。
“老袁真是個好師父。”
周玄更加堅信自己內心的選擇——他對袁不語的道行從來沒有懷疑過。
不過,如果僅僅是道行高,他不會那麼乾脆的將袁不語當成拜堂口的第一選擇。
對血井的深刻理解,才是真正原因。
從與袁不語的談話來分析,周玄覺得老袁這些年一定對血井進行過深入的研究,所以才能在言談中,做到應答如流。
周玄對道行興趣不深,最想做的便是解除血井非瘋即死的“詛咒”,儘管希望渺茫。
“再渺茫也得找答案,萬一找到了呢?”
他總是很樂觀。
當然,他也沒有將解決血井的所有希望,都放在袁不語身上。
自己的命自己最珍惜。
“她……會不會懂血井呢?”
周玄從抽屜裡拿出一張名片——平水府善德醫院,藥局醫師杜凱麗。
戴紳士給周玄推薦的能“治病”的醫生。
“戴紳士在車上時明顯也遭了白噪音的困擾,他和我是病友,會不會戴紳士也是血井通靈人?”
車上時,周玄瞧出戴紳士顯然也是懂道行的,也就是說,他拜過堂口通過靈。
如果他真的是血井通靈人,還活了將近五十歲……如果不是他自己做儀式送死的話,或許還能活得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