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被一滴眉間血汙染了,從此他失去了最後的原則,縱容弟弟,弟弟便不再是胡作非為了,而是飛揚跋扈!
往後的年頭裡,弟弟將班子裡的師傅、徒弟甚至師兄,都當成了卑賤的下人,要打要罵,全憑他心頭喜好。
他結交了很多狐朋狗友,泡窯子、耍賭、抽大煙,他什麼不做?他活成了平水府的惡少爺。
往後,周家班的人心開始散了,營生也開始衰敗。”
周伶衣指了指東邊和西邊,說:“東麵那條百米的長街,西邊那裡有十幾座宅屋,以前都是我們周家班的產業,前幾年變成了弟弟手上的籌碼、煙膏、窯姐的賞錢。
祖宗的產業賺下來不容易,敗出去也就幾年。”
周玄問:“爺爺不管嗎?他有時候還是清明的,雖然絕大部分時候糊塗。”
“糊塗得久了,偶爾清明半天,卻還要被異鬼血汙染的父親騙著喝藥,喝完藥,爺爺很快會沉睡,然後又回到糊塗的狀態裡,
直到兩年前,爺爺醒過來是半夜,父親二娘弟弟都不在身邊,他去了院子裡,發現祖樹已經枯萎得不像樣子!”
周伶衣起身,輕輕摸著祖樹,說:“祖樹是我們周家人的根,它能滋養許多陰魂,但同時,它也需要被滋養,養它的,就是周家班子裡的人氣,
弟弟在班子裡作威作福,頭兩年,班子人為了生計還能忍,但人不是畜生,一直被壓迫再忍也有極限,終於,三師兄、二師兄離開了,四師兄與周家班若即若離,隻有大師兄在苦苦支撐!
師兄尚且如此,師傅們走的人就更多了,周家班衰敗了,人氣太少了,祖樹便枯萎了,爺爺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像個小孩子一樣,痛哭了一場,然後,他找了大師兄,坐火車去了明江府,苦苦求我回來執掌周家班!”
“周家班這麼對你,你還回來,姐姐太善良了……”周玄終於還是替姐姐鳴不平了。
“不回來,祖樹就會死去……祖樹死了,會有很多人陪葬,不光是我們周家人,
而且爺爺,他是我的家人!”
周伶衣忽然低著頭,說:“回來之後,我把父親和二娘以受異鬼汙染為由,送進了遊神司!
弟弟我用強硬的手段管教他,隻要他敢胡作非為,我就打他,可每次打他,隻會讓他更恨我……我能感受到他的恨意,但是,讓一個良心徹底泯滅,拿彆人命不當命的惡少受管教的唯一辦法隻有打!
對於師傅、師兄、徒弟,我招攬他們的辦法也不多,讓他們的薪水高一點點、工作輕鬆一些,欺負少受一些。”
周玄心說,怪不得班子裡的人都服姐姐!
靠著強硬又帶著懷柔的手段,硬生生將衰敗的周家班重新扶起來,能不讓人佩服嘛?
“姐姐,一切都過去了。”周玄拿兩杯酒,一杯遞給周伶衣,一杯自己拿著。
“弟弟,你才是周家班的希望。”
周伶衣與周玄碰杯:“弟弟,你做好了準備接手周家班就跟我講,你不是惡少,你比我更像生意人……難得喝這麼多酒,困了。”
姐姐離開,周玄心情又複雜起來,原來姐姐主動跟自己講起往事,又攤牌知道他不是真弟弟,竟是為了讓他接手周家班!
“唉,向死而生,該死的晉升儀……可不晉升,我隻會讓姐姐過得更苦。”
周玄先是憤怒,但忽然相通了關節之處,又喃喃起來。
血井通靈人,放棄香火,隻能成為一個天天被副作用折磨的廢人,還被各方勢力當成食物覬覦。
難道讓姐姐照顧保護自己一輩子?
她已經很辛苦了!
“明天,一定把蓮花娘娘那場書講得精彩,這是我晉升之前,最後能為姐姐做的一點點小事。”
周玄倒了杯酒,喝完了,便回屋了。
……
淩晨一點半,雞娃行走在周家班前的大街上。
他和佛爺約定好了,淩晨兩點送佛爺去用膳。
為此,
他今天在周家班裡請了假,整整一天都沒有回周家班,畢竟淩晨兩點出門,他又不像老馬有倒煤灰的借口,會被人懷疑的。
去了後山巷,進了後山,再翻過兩座山頭,進了小路,兜兜轉轉,便到了那口井前,井裡是血與屍油。
他跪在地上,拜了三拜,說道:“佛爺,淩晨兩點了,該用膳了。”
“脫衣。”
井中的血,冒了兩個大泡,傳出了沙啞的聲音。
雞娃起身,將自己的衣褲儘數脫掉,疊好了,放在一根粗竹子下。
然後他拿出提前準備好的藤條,雙手握住了藤條的一端,往自己身後一揮,藤條甩出後,劃出一個弧度,再向下彎折,抽打在他自己的背上。
“啪!”
藤條在他背上抽出一條觸目驚心的血口子。
再揮,藤條再抽,又是一條血口子。
他就像個自虐狂般,將自己後背抽打出十來條血口後,才趴到井邊,四肢撐地,
井水頓時有了動靜,一隻巨大的龜,從井裡爬了出來,趴在了雞娃的背上,然後化作一道黑氣,順著背後皮肉外翻的血口子,鑽進了雞娃的身體裡。
雞娃的後背傷口,肉眼可見的愈合了,隻是背上,多出一張人臉,臉的眉心處,有一枚龜甲圖案。
“謝佛爺法駕。”
雞娃像頂人肉轎子似的,不敢站起來,怕顛簸了佛爺,隻用四肢在地上爬行,朝著竹林深處爬去——深處,有戲子提前放置好的“食物”,三個活人,是一家子!
……
在雞娃嚼吞著血肉時,它背後的人臉望著天,眉心處的龜甲圖案不停轉動著。
它在推演,推演自己有沒有被遊神司追蹤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