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瞧見了一個“人”。
若說他是“人”,是因為他有人的大致形體,雙手、雙腳、一個腦袋,有鼻子有眼睛的。
但周玄從沒見過這麼奇怪的人——一張臉上,兩眼珠不是一般大小,鼻子像有三截,每一截的寬度都不一樣,先是窄,然後突然變得很寬,再變得極窄。
左耳朵大得像蒲扇,右耳朵則隻有拇指頭大小。
不光是五官,臉皮也奇怪,若是將臉分成十幾個部分,這張臉每個部分都長出了自己的風格。
整體感覺像什麼?從數十個人的臉上,各取一塊,然後拚接在一起,就是這“人”的尊容。
這人發現周玄在注意著他,頓時咧嘴笑了,明明是開心的笑容,卻笑得無比驚悚,因為他臉一動,很不和諧的臉,憑空破了數十個洞。
“申冤。”
這“人”嘴巴張合著,在說話,周玄卻聽不見任何聲音,隻能憑借他的嘴形,判斷他在講些什麼。
好在這人講的話並不複雜,嘴唇動得大開大合,並不難猜。
申冤知道了,可是怎麼申?
至少你有什麼冤情要訴,冤在哪裡,你得講得明白,
就你這樣咂著嘴,跟個啞巴似的,根本無法深度溝通,想幫你申也不知道往哪兒入手。
周玄心念一動,那“人”似乎聽明白了,徑直雙膝跪地,撲嗵撲嗵的磕頭,真將周玄當成了洗冤平案的青天大老爺。
周玄低頭瞧著,一瞧便發現這“人”的真正模樣了。
他在往下磕頭的時候,是一個人,但是頭磕在地上的那一下,身體裡便走出了一群人。
這群人向周玄跪著,一排接著一排,將小小的廊道擠得滿滿當當。
“至少三十人往上了。”
周玄粗略的估摸了一下。
這群人的人數多,男女老少都有,跨越了很多年齡層,
他們的衣服檔次也不一樣,比如有些人穿著英士丹的西服。
這西服周玄在平水的百貨公司瞧見過,一套要超過六百塊井國鈔。
哪怕在經濟更發達的明江府,富貴家庭才舍得穿。
但其中又有些人,穿著碎花布裙,剪裁得也不像樣子,一瞧便是自己去布行買的布,找手藝不太精細的裁縫做的。
這類成衣方式,至少在平水府裡屬於主流,勝在價格足夠便宜,成本僅高於自己買布自己縫。
等於講,
這群人裡,年齡、階級的跨度很大,境況、遭遇、生活應該有天壤之彆吧,怎麼會集體找周玄申冤?
直到他們磕完頭,集體直著背,目光虔誠仰望周玄的時候,
他才發現——他們所有人有一個共同點,缺眼睛。
有的人缺一隻眼睛,有的人兩隻都缺,眼眶空洞。
空洞的眼窩,要是一個兩個還好,但是人數太多,周玄掃了一圈,密麻麻的空眼窩,落進他的眼簾裡,立刻產生了一種生理上的抵觸感。
然後惡心、膈應等等生理反應,接二連三的出現。
周玄發自內心的覺得這類反應很不禮貌,尤其是麵對這樣一群殘缺之人的時候,
但生理反應並不由自己的主觀意識決定。
這種反應,不代表周玄此時的心境或者情緒,隻是單純的身體條件反應而已。
直到這群人又變成了一個人之後——三十來個人,以最前麵那人為基準,按著先後順序的走進最前那人的身體裡。
三十人又合成了那個極古怪的人,周玄生理反應才回落,漸漸消失。
“怪不得這個人長得很怪,原來是三十來個缺眼之人組在一起而成的。
他們到底算什麼?厲鬼,遊魂,還是?
周玄認真思索著,
就在這時,呂明坤問了周玄一個神頭鬼腦的問題:“小師弟,你在看什麼?”
額,能提出這個問題……等於呂明坤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感應不到。
要說呂明坤雖然感應方麵不如周玄,但他是“屍語者”,對於屍體有特殊的感應,對於遊魂厲鬼的感應,也應該會很敏銳,
他瞧不見,
便說明,周玄麵前這個“人”,並不是遊魂,也不是厲鬼……
“我也是通過觸摸洗冤籙才瞧見的。”周玄想到此處,聯想起一種極特殊的存在——執念!
以前周玄以為人死之後,隻有兩種存在——屍體、遊魂!
屍體受了“活人血”,養在“陰煞地”,可以成僵。
遊魂如果有執念,會變成暴躁害人的厲鬼。
但上次跟袁不語、周伶衣講了“提燈新娘”的事情後,他從袁不語的口中,得知了——執念,是可以單獨存在的。
執念就是一種強烈的念頭,縹緲於天地間的某種思想,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它不同於有實體的魂和屍,所以極難被看到,
比如說提燈新娘,她便是執念,而且是很強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