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原本空無一物的木棺裡,竟然長出了數十根手指粗細的鐵鏈子,朝著木華的背後鞭打。
“砰!砰!砰!”
每一次鞭打,都不像抽在肉上,像抽打在一根木樁子上,但聲音沉悶,場麵卻觸目驚心。
一鞭下去,
木華的身體便抽出一團血霧,
血霧迷了翠姐的眼睛。
翠姐極難受,每一鞭都像抽在她心裡,她忍不下去了,朝著屋後跑去。
屋子後門打開,翠姐沒有出門,取而代之的是一隻身形巨大的四尾狐狸。
狐狸的身姿很美,奔跑時,四條尾巴如毛茸茸的大傘一般,配合著靈動的姿態,如狐族仙子。
四尾狐沿著後門小路奔跑,跑到一家鋪子前,它忽然停住,伸出前爪,著急的叩了叩門。
不多時,門打開了一條不寬的縫,一隻蒼老的手,持著一柄紙斧,從門縫裡伸了出來。
四尾狐兩隻前爪作揖,似在感謝屋內人的幫忙,連續作揖三次,它才張嘴銜住了紙斧,繼續朝著東市街的東頭奔去,
東市街的主路很熱鬨,但後門所在的小路,沒有什麼人,
偶爾有幾個人,出了後門,望見狐狸的一瞬間,便沒來由的昏睡了過去。
四尾狐,毫無阻礙的奔到了最東頭的角落。
東市街如同一架巨大的棺材,
棺材的每個角落裡,都有一棵槐樹,如棺釘一般。
四尾狐出現在東角的槐樹前,她忽然直立起了上身,兩隻前爪,將紙斧握住,朝著槐樹揮砍!
槐樹質地硬如堅鐵,一個成年人,用鐵斧掄圓了砍上去,也隻能在樹身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白印子。
可如今四尾狐手裡的紙斧頭,似比鐵斧更鋒利,一斧子下去,斧身竟然深深的嵌入到樹身中。
“嘭!”
紙斧砍開了樹,樹身汩汩流出了血水。
四尾狐用力將紙斧從樹身上拔了出來,再次揮砍進樹裡……
……
彭虎正專心著催動著冥石老爺發出嘯聲,隻覺大腿一痛。
他低頭一瞧,隻見自己粗壯的大腿裡,竟然長出了一根樹苗。
“哪裡的苗?”他伸手將樹苗從大腿裡拔出,卻又覺得屁股一痛,緊接著是腹部疼痛。
他當時便反應過來,有另外一棵樹苗,長進了他的身體裡。
彭虎慌忙站起,卻發現自己根本站不起來,在他身體裡瘋長的樹苗,長出來枝杈,數不清的枝杈,像無數把鉤子,連同有力的根莖,將他牢牢的勾在地上。
“祭司,救我!”
彭虎也顧不得與銅錢祭司之間的隔閡,大聲呼救,但他很快便喊不出下一句話。
一根手腕粗的樹枝,從他的嘴裡捅了出來。
……
“嘭!嘭!嘭!”
四尾狐卯足了力氣,掄著紙斧,在槐樹上又連續砍下三斧子!
槐樹的切口處,大量的血淌了出來。
……
彭虎身體裡的樹,比野草的生長還要肆意,短短幾秒的功夫,便長成了三米來高。
一根又一根的枝椏,從彭虎的身體裡穿出,
彭虎先像一隻刺蝟,渾身都是從皮肉裡刺出的枝椏,再然後身體被不斷變粗的樹乾活生生的撐爆,無數的碎肉散落在樹上、地上。
用來連接百鬼謠的冥石老爺,跌落在了地上,失去了光芒。
隨後,這棵瘋長的樹,也變得矮了,小了……直至隱於土中,再也不見。
東市街東頭的槐樹下,四尾狐狸朝著老槐樹磕頭跪拜!
拜得很虔誠。
……
雲羅山脈,祭祀場,
銅錢祭司大發雷霆,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派出去鏈接“百鬼謠”的彭虎,竟然會死在一棵樹的手裡!
被一棵樹活活撐爆,死去的速度之快,甚至不容許他摘下銅錢刺青去營救!
“彭龍彭虎,你們兩個廢物!廢物!”
銅錢祭司憤怒得將全身的銅錢抖得叮當叮當響。
兩兄弟,一個去盯住儺神,一個去鏈接百鬼謠,事辦不好不說,竟然全莫名其妙的死掉了!
“廢物!廢物……”
銅錢祭司的謾罵聲戛然而止,他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彭虎是死了,但冥石老爺還在東市街的水井旁邊。
冥石老爺一定不能落在外人手裡。
想到此處,
銅錢祭司連忙與抵達了明江府的石家四兄弟鏈接:“把冥石老爺找回來!現在就去找回來!”
……
東市街廢棄的水井旁,散落著滿地的屍塊和碎肉,場麵慘不忍睹。
一道人影,緩緩走到井邊,彎下腰撿起了冥石。
“這啥玩意啊?我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都沒見過。”
雲子良凝望著捧在手裡的石頭,又矮下身,撿起了一塊彭虎的碎皮,上麵,有一隻壁虎刺青。
他瞧清楚刺青的模樣後,將碎皮扔掉,將石頭放在手裡盤,跟盤大橄欖似的。
“這石頭有點意思,回頭讓小周瞧一瞧。”
他一邊哼著曲子,一邊往店裡走去。
要說,雲子良曾經是尋龍大天師,對於風水變動極其敏感。
不久前,他正躺畫裡睡著大覺,忽然感覺東市街的風水有了大的變動。
他從畫裡走了出來,感應一番,察覺到變化有倆處,一處在最東頭,一處最西頭。
對於極愛看熱鬨的老雲而言,麵臨一個幸福的選擇,是去東邊看看,還是去西頭瞧瞧。
最終,他選擇了西頭,周家淨儀鋪離西頭近些。
他邁著小步子走到西頭時,隻瞧見一個閃著光的物事,剛想過去瞧瞧,結果,一棵樹無端瘋長了起來,把彭虎活生生的撐爆了。
“真刺激,沒白來。”
雲子良對今天這場熱鬨的質量,極其滿意。
至於東頭的熱鬨,這會兒已經感應不到風水的變化了,想來已經結束,去了也白去。
“瞧了場瘋狂的表演,還得了個有意思的玩意。”雲子良將冥石鎖在櫃子裡,鑽畫裡繼續睡著大覺。
……
翠姐滿身血汙,扶起了脫力的木華,檢查了他的後背。
“還好,還好。”
翠姐拿了毛巾,擦去了棺材上的血門,將木華抱到了床上。
“道……道……會……”
木華虛弱且僵硬的說道。
翠姐不以為意,說:“你說找我那道士會來啊,放心,他永遠都不會來!道士不會來,古族的人也不會來,我們倆,一輩子都在一塊兒!”
……
劉進民出了東市街,一直往西走,穿過了交紡路,又上了石潭街,到了一座小屋前,才停了下來。
“走得有點遠。”
站在路燈下,觀望著劉進民的周玄,對呂明坤說。
“他娘才去世幾天,就到處亂逛,這家夥絕對有事。”
呂明坤也如此說道。
“我去看看。”周玄緊了緊衣領,獨自走了過去。
周玄的感知力極強,探知隱秘、跟梢那都是絕活。
他走到了小屋的窗前,將感知力透進了屋內。
屋子裡,
劉進民躺在一張小床上,架起了煙杆,點了煙燈,渾身還打著哆嗦,跟犯癮了似的。
“原來是個老煙鬼!大半夜的,不給他娘守靈,跑這兒來過癮來了。”
周玄暗罵一句,
大半夜跟出來,才發現劉進民是抽大煙來了,他頓時覺得有些瞎耽誤功夫。
“唉,有煙槍、煙杆,怎麼不見煙絲煙膏?”
擺這麼多工具,沒煙絲煙膏,抽什麼?總不能抽火?
周玄掃了掃桌麵,心裡生出個疑問,
隻見,
劉進民從床下,搬出了個小壇子。
壇子顏色青灰,肚圓製式矮,是個骨灰壇子,井國火葬不流行,隻有一些得病而死的人,會被火葬。
打開壇蓋,劉進民拿一柄長木勺,剜了些白色骨灰出來,舀在一口小銅鍋裡,然後將骨灰壇子封好,放回了床底,又拿出一包草藥,往骨粉裡灑了些。
光是準備這些東西的時間裡,劉進民的臉上,便浮出了紫色的斑痕。
“屍斑!?”
周玄才明白,這劉進民,要麼已經是個死人了,要麼……是一個本該死去,但用邪法續命的人!
劉進民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將骨灰與草藥的混合物,倒了些在煙杆裡,點上了火,抽動了起來。
隨著抽動,他吐出了一團團淡黃的煙霧,以周玄的感知來看,似乎有一種微弱的生命力,隨著他煙杆火苗的閃動,從骨灰裡炙烤了出來,被劉進民吸到了身體裡。
隨著生命力的吸入,
劉進民臉上的屍斑,在一點點的衰退。
“哎呀,抽了三年的骨灰,就這壇帶勁,還是自己兒子的骨灰好啊。”
周玄:“……”
果然被他猜中了,劉進民早就該死了,靠著抽骨灰這種邪門法子在續他這條狗命。
但是,你抽骨灰也就罷了,抽你兒子的?
人還能這麼畜生?
“兒啊,你彆怪你爹給你下咒,你是個病鬼,沒多久好活的了,不如給命神當信徒,命神保著你爹不死,每年清明,還有個人給你燒紙錢。”
“鐵匠、你奶的名字,都是我給命神的……他們也死了,我應該也能得一份不錯的獎賞,又能多活個兩三年啦,兒啊,你往後兩三年,都有錢花呢,感謝你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