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是?”周玄指著袈裟僧人,問。
“哦,他是我們七葉寺的知客僧德辛。”德海介紹道。
知客僧在寺廟裡的職位是很高的,主要負責接待賓客,有時候也負責寺廟與外界的聯係。
若是類比周家班,
知客僧的地位,與周家班四師兄餘嘉類似。
同時知客僧也是八大執事之一,算得上寺廟高管了。
“監院僧,也是八大執事。”
周玄想起了被自己拿來做刺青的監院僧。
監院的地位還在知客之上,僅次於寺廟主持、首座,有些寺廟管監院叫“當家師”,便知其地位之高。
監院僧的魂魄,做成了刺青,顯出了羊頭人身,
知客僧、主持,都有“山羊相”,但職位低微的殿主卻沒有,
這是不是說明,七葉寺中,隻有地位高的僧人,才有“山羊相”?
“師兄,接待貴客是我份內事,由我陪著賓客吧。”
“這位客人,是司堂主的朋友,還是我親自陪同的好。”
德海揮了揮袈裟袖袍,將知客僧驅走,繼續為周玄講解:“煮酒和尚的佛像,為何能立於大雄寶殿之中,其中有一段典故。”
他拉開了架勢,講了起來,說那煮酒和尚,打小是個道士。
但他那個道士當得十分憊懶,每天不是喝酒,便是睡大覺,每日醒著的時候,便是喜好一手丹青書畫。
有天,他喝醉了酒,在道觀牆壁上亂塗亂畫,將廟觀搞得亂七八糟。
於是觀主便將他掃地出門。
煮酒和尚離開道觀之時,已是成年,但常年不事勞作,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普通勞作對於他來講,頗有難度,
於是,他便又重新出家,來了七葉寺。
進寺之後,他卻不再喝酒,最愛煮酒給香客喝,人也不憊懶了,在佛學一道刻苦鑽研,竟然成了高僧,一身佛氣傍身,若是香客於他身前坐下,便能聽見他身體裡傳出佛鐘長鳴之音。
“煮酒和尚為人也灑脫,他從不接受大師、高僧等等稱呼,隻願意彆人稱他為和尚,用他的話講——和尚便是和尚,不叫和尚叫什麼?
晚年,煮酒和尚圓寂前,拿了隻毛筆,蘸了雞血,在七葉寺所有的佛像胸口,寫下了一個死字,並且還在這些佛的嘴上,畫了一條通紅橫線,像把佛的嘴巴給縫了起來,
寺裡僧人便問,為何要用紅線縫嘴,
他說——死佛不能開口講話,要嘴有何用?”
德海大師講到了這裡,又說:“煮酒和尚還說——天下佛皆已死去,隻有他煮酒和尚是天地間唯一真佛。講完,他便圓寂了。”
“所以,你們認同煮酒和尚的話,認為千佛皆已寂滅,而煮酒長存,才將他的佛像,立於大雄寶殿之上?”
“是這個道理。”
德海大師並不避諱周玄的答案。
“這煮酒和尚,真夠狂的。”
周玄喜歡這種狂人,隻要他是真狂,而不是“造假做作”出來的狂。
周玄來七葉寺,是要給“煮酒和尚”洗冤的,但德海和司銘都曾說過,煮酒早已死去。
既然已經死去,那怎麼洗冤?
難道是他兩百年前的死,有冤屈?
洗冤籙能回到兩百年之前?
以周玄前幾次使用洗冤籙的時空縫隙特性來考量,隻是回到幾天前,似乎都有些費勁。
兩百年,如此悠長的時間跨度,想想都不太現實。
“往寺廟裡再找找看。”
周玄想到此處,便跟德海大師說道:“大雄寶殿瞧完了,我們去彆處走走。”
“好說,好說。”
德海大師帶著周玄三人,從大雄寶殿的側門走出,步入了千佛林。
佛林由數百座小型佛塔組成,走入林中,四麵八方傳來誦經之聲。
細看之下,原來每尊塔前,都有三兩個沙彌坐地誦經在。
周玄覺得這沙彌也太用功了,大下午的,便頂著烈日在塔林中念誦經文。
“他們日日這般,七葉寺出過大佛,佛氣盎然,弟子受了熏陶,自然用功。”
“是嗎?”
周玄總覺得這些沙彌,不像真用功,他們實在是太專注了,仿佛一尊尊機器一般,哪怕有人說話,身子竟然也一動不動,眼皮子都不抬,有違人性。
他悄悄走到一座塔前,手裡攥著骨牙,隻露出一個牙尖,在身旁沙彌的肩處,輕輕刺去
牙尖刺破沙彌皮膚,沙彌卻身不動、眼不看、耳不聞,甚至手也沒去按壓傷處,就坐在原地誦經。
“沙彌也有古怪。”
周玄念及此處,忽然聽到一聲羊叫。
“咩!”
他循聲望去,便見塔林的深處,有一隻羊,探著頭望著周玄。
“德海主持,我若沒看錯,那是一隻羊吧?”
周玄指著肚皮溜圓的羊,說道。
“是!我們七葉寺,也有羊僧。”
德海主持笑著說。
司銘替周玄解釋,說:“七葉寺傳聞佛氣太旺,吸引得許多畜牲也前來朝佛,牛、馬、羊皆有,其中以羊最多,時間久了,便稱為羊僧。”
“這些羊,會學著人的樣子打坐,會用腦袋蹭佛塔,視為有靈。”
德海講到此處,便雙手合十,說:“這羊開竅有靈,便與人無異,寺裡專門騰出了房間,供羊僧們休息。”
“羊僧們休息的院房在哪兒,我倒想去看看。”周玄問道。
“請隨我來。”
德海帶著三人,繞過一條較為平坦的土路,從塔林的東南方向走出,到了一間碩大的禪房前站住。
“德眾師弟,把羊房的門開一下。”
一個穿袈裟的僧人聽了主持德海的吩咐,便將禪房的木門開了,
門一打開,周玄便望見了一大屋子的羊,至少有上百頭。
大部分的羊,都低著頭,看不清臉長什麼模樣,但有少許幾隻,被周玄瞧清楚“相”了。
哪裡是羊,分明就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