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儀風見了周玄的骨牌,不敢再執拗,反正人在哪兒審不是審,沒必要非帶回城隍總堂。
他朝周玄一抱拳,說:“小先生既然配合,那我們請李老先生來一趟便是。”
隻見他從腰間,右手捏住了兩根線香,左手捏訣,利用感知和法門,在線香的香柱上,分彆刻下一個“書”字和一個“甲”字。
“書”代表的是李乘風,李乘風在骨老會裡,被學生親切的稱呼為李老師,或者李教授,
但在城隍堂口中,李乘風則被稱為“書大人”。
“甲”代表的是城隍“執甲香”盧玉升,城隍對外的事宜裡,除了堂主、青風、碑王三位當家以外,品級最高的,便是執甲香盧玉升。
今晚城隍對於周玄的辦差不符合流程,自然要請盧玉升前來監察。
張儀風將刻完了字的兩根香,豎在嘴邊,輕吹了兩口氣,
呼,
呼,
受了風,兩根香同時燃燒了起來。
與此同時,
正在大都會歌舞廳裡,摟著歌伶喝酒的盧玉升,忽然眉頭一皺。
他瞧見身前一尺處,立著一根香火。
盧玉升將歌伶推開,伸手握住了香柱,香火化作了一段感知,在他心裡破碎成訊息。
“七葉寺吸了佛氣的年輕人,竟然能請動書大人?”
盧玉升從沙發上起身,將長衫上的褶皺撫平後,不顧歌伶嫵媚的攔阻,出了大都會的門。
……
慧豐醫學院,地底二層,古怪生物研究所,
研究所占地麵積極大,到處都是大號的瓶瓶罐罐,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福爾馬林氣味,稀奇古怪的生物極多,
長了狗頭的嬰兒,
八條手臂的年輕男人。
兩具身體長在一起的人,正麵的身體有嘴但沒有“家夥事”,背麵的身體沒有嘴,但有堪比手電筒的“家夥事”,
兩具身體,一麵負責進食,一麵負責傳宗接代。
這些古怪生物,大體都是標本,它們曾經伏藏在地底,或者隱藏在某些暗處,掀起過明江府的血腥風暴。
如今,
李乘風與自己的學生王亦文,正著手對“人肚”進行研究。
“人肚”是周玄起的名字,李乘風如今按照“人肚”使人饑餓的特性,直截了當的給它取了代號——“饑餓”。
研究所對於古怪生物的研究,首先要提取生物的記憶。
提取的辦法,簡單且複雜……方案簡單,但“儀器”很複雜。
兩個透明的玻璃水箱,加滿腦脊液——從人的腦室裡取出的無色透明液體。
這種液體,對古怪生物,通常有刺激的作用,能放大他們的情緒波動。
刺激並不是主要目的,腦脊液真正發揮的作用,是為了提供一處舒緩的環境,讓“血井之腦”能夠有效的發揮其強悍的感知力,搜刮古怪生物每一寸有思想的肉身組織。
但血井之腦這台“儀器”規格很高,井國不超過五台,明江府隻有一台,使用前需要提交報告,等後高層決議通過後,才能順利解禁這台儀器,
哪怕李乘風已經是骨老會高層了,該提交報告還是得提交。
不過,他骨子裡是認同這項規則的,任何儀器都有他的壽命,血井之腦也不例外,利用嚴苛的規則,將它用在刀刃上,降低使用次數,才能有效延長它的壽命。
如果規則不嚴苛,古怪生物研究所要用,古符經研究所的也拿去用,甚至異常疾病所的也拿去用,每個部門都拿去用,用不了多久,血井之腦就得提前報廢。
浪費是可恥的,李乘風深以為然。
要說李乘風上午才從周玄店裡見到“饑餓”,中午他便提交了報告,直到深夜,他才得到解禁令,便約了學生,小心翼翼的將“血井之腦”,從“儀器密室”的福爾馬林溶液裡,搬到古生物研究所的水箱中。
兩個裝滿了腦脊液的水箱,一個裝著“饑餓”,饑餓在水箱裡上下浮沉,每一個毛孔都在噴張,吸收著腦脊液。
另外一個水箱裡,裝著“血井之腦”。
血井之腦,是血井通靈人的大腦,但並不是一個大腦,而是四個。
四個腦子,由許多粗壯的血管連接,串聯成了一個“大腦”。
除去連接四個腦室的血管,血井之腦上,還有四條看似多餘的血管。
其中兩根血管的末端,有類似犬齒的裝置,用來刺破古怪生物的身體,讓生物與血井之腦連接。
另外兩根血管的末端,則長出了密麻麻的倒刺,觀察員將倒刺紮入自己的手指、手腕上,用來接受血井之腦收集到的畫麵信號,
曾經有狂人,直接將倒刺紮進自己的後腦,妄圖獲得更加強烈、清晰的信號,但無一例外,都瘋掉了。
因此,各大學會在二十年前,便頒布了血井之腦的使用手則,血管倒刺,隻能紮入手指、小臂,絕對不允許超過手肘之上。
倒刺離觀察員的大腦越近,瘋狂的幾率越高。
此時,王亦文已經將倒刺紮入自己的掌心上,
李乘風站在水箱前,觀測著“饑餓”的動靜,似乎沒有什麼動靜。
“亦文,收到了血井之腦的信號沒?”
“還在收集中。”
王亦文說道,
“嗯。”
李乘風彎著腰繼續觀測,照常理說,血井之腦的一旦與古怪生物連接,生物的動靜會很大。
四個血井通靈人的大腦,產生的感知力極其恐怖,感知力彙聚到了一起,甚至能夠扭曲周遭的現實,
如此強悍的感知力,一旦透入生物肉身中,便像一股股強勁有力的電流,會引得生物的軀體痙攣,肌肉不自主的抽搐,
但“饑餓”,似乎平靜得有些過頭了。
“怎麼回事……”
李乘風的感歎還沒結束,忽然瞧見眼前豎了一根線香。
線香上寫了個“書”字。
“城隍的人找我?不知道我很忙嗎?”
李乘風打算無視這根香的,但因為香擋住了他觀測“饑餓”的視野,他隻好伸手將香握住。
“管你找我乾什麼,我不去就行了。”
香火消失,一道訊息在李乘風的心中凝結。
“七葉寺佛氣被吸收殆儘,城隍那幫子粗人,懷疑到小先生頭上了?”
關係到周玄,李乘風便熱心起來,他穿了西服外套,交代王亦文:“亦文,我有點事,出去一趟,待會如果接收到血井之腦的訊息,一定要記錄好。”
“知道了,老師。”王亦文回應了一聲。
在李乘風出門十來分鐘後,忽然“饑餓”像受了什麼重創一般,在水箱裡胡亂蹦躂,血井之腦則閃動著血光,
一道道畫麵,通過血管,傳遞到了王亦文的腦海裡。
“七葉寺?饑餓的記憶中,為什麼會有七葉寺的畫麵?”
王亦文隨著“饑餓”的記憶畫麵思索起來,但他身體裡,忽然有了一種感覺——餓了!
……
七葉寺前,眾人都在等。
司銘和司玉兒在等李乘風過來,隻有骨老高層,才能擺平七葉寺的事情,擺平那群如狼似虎的城隍。
張儀風也在等,等李乘風與執甲香一起過來,他是個不願沾麻煩的人,但七葉寺的事情就是很麻煩。
不過兩個上級來了,就是上級之間的事了,他就是個行令,“手短腳短”,管不著的。
“解決了麻煩,喝個早酒,點碗豬肚湯,小酌兩杯。”
隻有周玄,並不是在乾等,
他很有興致的觀察著自己的神啟秘境。
在兩大秘境瓜分了煮酒和尚的焚焰殘軀之後,神啟秘境竟然有了變化。
代表神啟的黑水,於波瀾中,浮出了一個白骨人頭,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人頭還在繼續上浮,已經露出了一個脖子,
“不光是人頭,可能會浮上一整個人?”
周玄猜測著。
代表血井的“緋月”,變化則更加神妙,緋月圓輪的邊緣,皆變成了金色,像給緋月加上了一道金色的鑲邊。
神啟白骨的妙用,周玄並沒有體會到,但緋月金邊的作用,他卻已經體會到了。
緋月與感知是有極大關聯的,因此在緋月出現變化後,周玄第一時間,便測試起了自己的感知。
他將感知釋放了一些,頓時便察覺出問題了,自己的感知力,竟然不會渙散。
他氣息鎖定了某件物事,釋放多少感知力,便有多少感知力透進了那件物事,中途竟然沒有任何損耗。
感知力需要意識來控製,血井通靈人的感知力之所以恐怖,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雙意識,雙意識對感知的控製力,是遠超單意識的。
感知的控製力強,就能在釋放感知的時候,儘最大限度的減少感知力的渙散。
而現在,
周玄的感知力竟然完全不會渙散。
“我感覺感知力的外層,像加了一層外套!”
感知力正是因為有了這層外套,才不會渙散。
周玄隱隱有些激動起來,這層外套使感知力不渙散,自然能讓他的感知力更上一層樓。
但這一點,並不是周玄激動的理由。
他的感知力,已經得到了很多高人的認證,強……拔尖的強。
但從拔尖的強,到再強一些,就像從九十八分提高到了九十九分,進步固然在,但沒有本質的提高。
真正讓周玄激動的,
反而是“外套”本身,
因為感知力拔尖的強,周玄對感知力的理解,反而超過許多香火層次更高的陰人、神人。
在他的理解中,感知力釋放,在探查到對方的時候,也會暴露自己。
這種暴露的本質,是因為對方也是有感知力的,他的感知力與周玄的感知力碰撞,便產生了波動。
波動會被察覺,才導致周玄暴露。
假如用感知力去探查普通人,普通人感知力極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自然產生不了波動。
所以用感知力去探查普通人,不會有暴露的風險。
而現在,周玄的感知力被包裹了起來,這便意味著,哪怕對方感知力很強,但因為他的感知力有一層絕緣外套,無法形成碰撞,自然不會有波動。
“我的感知力,哪怕全力使出,也沒人能察覺到感知力是我釋放的?”
周玄有了這個猜測,興趣越發的濃了,他決定做一個實驗。
實驗對象,便是司銘。
周玄將少許的感知力,釋放到司銘的身上。
感知力順著司銘的身上攀爬,讓司銘有一種莫名的癢感。
司銘感受到有人在拿感知力“掃”他,原本眯著眼睛抽煙的他,眼睛猛得睜大,也釋放了感知,去找尋誰在掃他。
可找了一大圈,竟然沒有找到這股感知力的來源。
“咦!我的感覺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