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明天要是李乘風去了集會,我真會動手的。”
“動,不用看我麵子。”
周玄給休息室的門關上,下了樓。
到了一樓,周玄也想去洗個澡,便走向澡堂,走著走著,廊道牆上的一副畫,吸引了周玄的注意。
畫的內容是一個叼著煙鬥,戴著火車帽的老頭。
老頭的眼睛,像兒童般透徹、明亮,他的皮膚,則像馬賽克似的,分成了數不清的色塊。
這些色塊裡,有年輕人的皮膚顏色,有嬰兒的皮膚顏色,也有老年人的皮膚顏色……
看上去很淩亂,
但周玄卻知道,
畫裡的老人,不是一個正常的老人,
而是執念。
執念,很多人都瞧不見。
周玄靠著“洗冤籙”能瞧見,神偷的劉青光,能憑著一隻“葫蘆眼”瞧見,
這作畫的人,也能瞧見執念。
“小夥子喜歡這副畫?”
一個老人走到了周玄的身邊,問道。
“哦,這畫有點名堂。”
周玄對老人說。
“有啥子名堂,我瞧著就淩亂得很。”老人說。
“我感覺吧,這幅畫的作者,試圖在表達一個很新的理念。”周玄說:“他從很多人的身上,各取了一個部分,彙聚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你懂畫畫?”老頭挑著眉毛,問。
“隻懂一點點。”周玄回應完,繼續朝著澡堂走去,走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對勁,折返了回來,重新注視著畫,並同時釋放了自己的感知力。
帶著感知力的注視下,周玄竟然從這幅畫裡,看見了“老人的一生”。
他開始以為這幅畫是執念,有很多人組成,
但現在,
他看到畫其實有很多幅,嬰兒、小孩、少年、青年、中年、老年……
數十幅畫組合在一起,每一幅畫都是老人一生中的某一個狀態。
“不是執念,而是一個人的諸多時間狀態,疊加在了一起。”
“小夥子,怎麼又回來了?”
“哦,我剛才說錯了,以為是很多人組成了一個人,現在看清楚了,這幅畫,是這個老人的一生。”
周玄說:“從嬰兒到老年,被融進了一幅畫裡,畫者很厲害。”
“你還說你不懂畫畫?實不相瞞,這幅畫是我畫的,知音很少,想不到你竟然看懂了。”
老人一幅相見恨晚的模樣。
周玄打量了老人一陣後,暗說:原來是你這個糟老頭子,好無聊,畫這種東西!
有些先鋒派畫家,在藝術史的領域裡,極受推崇,但落在普通人的眼裡,就屬於“閒著沒事乾”。
周玄就是個不懂藝術的普通人。
既然麵前這位老人是個先鋒派畫家,周玄決定讓他更先鋒一點……
“對於畫畫,我就懂一點點皮毛,不過這幅畫吧,從理念上還能更進一步。”
周玄想起了前世的抽象畫。
前世做媒體,他寫過抽象畫的文章——邊查資料邊寫,那些畫看上去都很抽象,但其中劃分出來的流派特彆多,
對於抽象畫,他是一點不懂,但是,理論方麵,倒是記得不少。
“怎麼進一步?”
老人問周玄。
“你看啊,我把兩個耳朵畫出耳窩耳廓,在鼻子旁邊,再畫一個橫過來的鼻子。”
“這就不叫畫了。”
“也是畫啊,你想想,兩個耳朵有耳窩耳廓,你說這幅畫,畫的人是正麵,還是側麵?
側麵能看見耳窩耳廓,但隻能瞧見一個耳朵,正麵能看見兩個耳朵,但是看不見耳廓和耳窩。
兩個鼻子,一個鼻子是正的,一個是橫的,我們通常以鼻子的方向,來定畫的方向,現在有倆互相垂直的鼻子,那你說這幅畫的方向是哪一邊?”
老人被問到了,
但他始終隻覺得這是小聰明,
直到周玄說道:“紙麵上同時出現了正麵和側麵,是不是意味著紙麵的空間被拓展了?
分不清楚方向,是不是意味著空間的方向被迷失?
這都是學問,老先生好好學。”
周玄的問題不是自己想的,涉及到“抽象藝術”中的哲學問題。
類似的問題,他到現在也沒想明白,也不想去想明白——太廢腦細胞了,不如想想中午、晚上該吃點啥。
但老頭這種先鋒派畫家,閒著沒事乾,就得給他上點強度,沒事給他找點事乾。
見到老頭已經精神有點迷亂了,周玄很滿意。
他不覺得是惡作劇,人家還得說謝謝呢。
“老先生,你先學著,我洗澡去了。”
“謝謝小兄弟指教。”
瞅瞅!先鋒派就得這麼治。
“不客氣。”周玄大步朝澡堂走去。
畫家則望著周玄漸行漸遠的背影,沉吟著說道,
“他講的好像是空間法則?周玄是儺神,儺神是命運天神啊,他為什麼會對空間法則有見解?
似乎見解還很深,
妙,真妙。”
畫家給骨老廟做完了《韓盧宋鵲》的壁畫後,來大都會裡放鬆放鬆,結果他瞧見一個年輕人,在看自己的畫——這副畫,是畫家送給古玲的。
而這個年輕人,畫家還認識。
骨老的人,今天將周玄的畫像送到了廟裡。
畫家便去與周玄攀談。
這一談,
竟然有收獲。
畫家回到了酒桌旁,怔怔入神,
“兩個耳朵畫出耳窩耳廓,鼻子畫兩個……”
在他重複這句話無數次之後,終於,他理解了周玄的“想法”,連聲說道:“我想明白了,是空間在畫裡的疊加,與時間在畫裡疊加一樣。”
他想通了關節之處,已經有些忘我,把酒桌旁當成了自己的書房,來回踱著步子,內心很是火熱。
……
周玄開車回家,
車上,周玄問翠姐大都會好耍不?
翠姐繪聲繪色的說:“好耍好耍,節目好看,東西也好吃,尤其是酒心巧克力,嚼嘴裡又甜又有酒香,就是有個老頭,怪嚇人的,一個人在酒桌旁大步的走來走去,跟得了癔症似的。”
“我也瞧見了,他還嗷嗷說呢,說他想明白了,還什麼空間的疊加,和時間在畫裡的疊加一樣。”
聽兩人這一形容,
周玄便知道,那癔症老頭,便是先鋒派畫家。
“真給他想明白了?”
周玄都有點懷疑,
抽象畫那麼燒腦,竟然都沒有難住老頭?
“這老頭,有點東西……下次彆遇見我,再遇見我,我給他整點先鋒中的先鋒派……”
……
回到店裡,周玄算騰出時間來了,讓李乘風來家一趟,
商量明天集會的劇本。
這一刻,周玄已經不是周玄,是周導。
李乘風接了他的電話,便匆匆開車趕來,
“老李,明天,在哪裡開集會?”
“明江碼頭旁邊的骨老廟。”
“時間?”
“明天九點。”
“集會怎麼進行?”周玄又問。
“先在骨老廟裡,參拜神像,然後由「通神」與神明溝通降臨時間,等到溝通結束後,「司辰」便會關注時辰,「鐘官」鳴響白骨編鐘,等候神明降臨,時辰一到,「朝奉」的身軀,便會接引神明。”
“天官會降臨?”
“是天官於人間行走的一道分身。”李乘風說道。
“那道分身大概有幾炷香的實力?”周玄問道。
“我感知來說,不高,但是……他有純正的神明氣息。”
李乘風說道。
“明天,就拿他開刀。”周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