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乘風聽到了周玄的催促,意誌很掙紮。
他想出手,去斬天官的分身,將今天這場“偽造天神”的大戲,推向波瀾壯闊的地步。
退一萬步講,
周玄幫他這麼多,
他終歸不想讓周玄失望。
但當他想亮起手中的燈籠,心裡卻蕩起十足的驚慌——哪怕對方的香火層次不高,可他是神明級的分身,
與神明之間的羈絆,像一條粗壯的鎖鏈,束縛了老李反抗的思想。
“老李,如果不是天神給你撐腰,你今天就是一個死人,
誰殺死了你?!
天官,一道神喻,要將你一輩子的功績抹殺,這還不夠讓你仇恨與屈辱。”
“對……是天官,天官殺我不講道理的。”
周玄暴喝道:“那你為什麼要跟他講道理?老李,站起來,彆跪著。”
李乘風目光,隨著周玄一句接著一句的激勵,柔弱感儘皆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堅毅。
緊接著,堅毅又變成了凶狠,一步步的朝著痛苦大學者走去。
“骨老學者們,四大神職,請記住,我們的唯一信仰,是痛苦與災厄之神,並不是天官。”
“若是天官帶領我們走向迎接天神的道路,他能算一個不錯的附屬信仰,
可是天官,將我們帶入歧途,他變成了我們的敵人。”
李乘風趁著“天神氣息”還在,念動了祈願道咒,右手燃起了火。
“李乘風,退下,他是天官。”
承載著天官分身的痛苦大學者,還在維護著天官。
他也是唯一維護著天官的骨老,
“天官是骨老會的叛徒,我們骨老會的骨老,每日都給他供奉著大量的香火,讓他在天穹之上待得舒舒服服的,可他做了什麼?”
“火,點燃天官。”
李乘風驅使著火,燒向了痛苦大學者,燒向了天官分身。
痛苦大學者同樣也點燃了火,痛苦派的第六層手段——「道焱神咒」。
兩團火撞在了一起,淩空僵持。
兩人都是六炷香火,與層次上幾乎沒有差彆,
“老李,好樣的,要的就是你出手,打不打得過沒啥事。”
周玄見李乘風動了,他也動手了,割開掌心後,將右手的血液,噴灑在銀杏心臟上。
手中的天神圖騰刺青,頓時沾滿了鮮血,同時,周玄將血流如注的右手,蓋在自己臉上,催動傀儡道士散發出第三波天神氣勢。
這一波氣勢,不光是威壓極強大,氣息甚至引動了現實,與天上拉扯來遮天蔽日的烏雲,隱隱要向骨老廟摧壓下來。
氣勢過於強大,骨老學者和神職,又都信仰“痛苦與災厄之神”,對於這種氣勢,更加敏感。
痛苦大學者,被壓得雙膝跪地,身體裡“嘣嘣”碎裂的聲音不絕於耳。
天官的分身在快速崩碎了。
周玄趁此機會,控製著傀儡道士起身,朝著痛苦大學者緩緩走去。
在痛苦大學者身體裡的碎裂之聲響動最為密集之時,傀儡道士右手以極緩的速度抬起,再朝著痛苦學者的身體,遙點了一指。
“嘭”,
天官分身粉碎,一道血紅的霧,從痛苦學者的身軀裡湧了出來,努力彙聚成一道人形,但還是渙散潰敗,消彌於空氣中。
李乘風也被氣勢壓在地上,他熱淚盈眶,這一刻,他終於體會到解除屈辱,是何等的爽快。
最近幾天壓在心頭的陰霾、憋悶,全都煙消雲散。
其餘的學者、神職,望向傀儡的目光中,皆是狂熱的崇拜。
隻靠氣勢,輕描淡寫就將天官的分身崩碎,這不是天神是什麼?
同時,他們對李乘風的態度,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
“打完收工。”
周玄在崩碎了天官的分身後,指引著傀儡道士坐回剛才的位置,抹去了刺青與額頭上的血,將天神的氣息儘皆收回。
“完事了?”
雲子良問。
“完事了,骨老會現在都信我的傀儡道士是天神,崇拜上了。”
周玄將“銀杏心臟”的圖騰刺青疊好,放回了兜裡。
雲子良並沒有瞧完熱鬨之後的滿足,反而憂心忡忡的。
“老雲,咋了?”
“你看看天上。”雲子良說。
周玄抬頭望去,沒瞧出什麼不對,除了天上烏雲密布之外。
“這些烏雲,因你的天神氣勢而凝,現在你天神氣勢收了,烏雲還沒散,不覺得奇怪嗎?”雲子良說。
“好像是有點……”
周玄才說到此處,義莊巷內起了狂風,其中一股風化成了手,伸進他的口袋裡掏摸,竟將圖騰刺青掏了出來。
周玄伸手去抓刺青,又是一道狂風呼嘯而來。
在周玄強悍的感知力裡,這股狂風似乎是一道鋒利刀鋒,
他感覺到了極大的危險,頓時將手收回,
銀杏心臟的刺青,被狂風卷起,在風中展開,飄飄搖搖,朝著烏雲上方飛去。
當刺青圖被包裹進了烏雲之後,骨老廟裡的傀儡道士,兀自飛向了烏雲。
這道士飛天的景象,落在了眾骨老眼中,簡直是神跡——來自天神的神跡。
他們朝著天空跪拜,磕頭,虔誠至極,每一磕將額前磕裂,鮮血曝灑。
李乘風也跟著磕,但他知道“真相”,心裡還嘀咕著:“大祭司竟然有展現神跡的手段,為什麼昨天劇本裡沒有講?”
當傀儡道士也被烏雲裹住後,
一聲洪亮的心臟泵動的聲響,傳了出來。
“嘣!”
這陣聲響,不光引得骨老廟裡的學者、神職心臟悸動。
周玄的心臟也有悸動感。
雲子良撒丫子朝掛在巷牆上的畫裡跑:“原本偽造天神,結果你造了個真的出來了。”
“嘣!”
第二聲心臟的泵動之音,再次傳出。
這一次,聲音不是從骨老廟的範圍裡響起,似乎是整個明江府的地下,發出了震顫後,共鳴而出的響動。
整個明江府的人,都感覺到腳下有輕微的震感。
“骨老廟在搖晃,明江府在震顫。”
畫家張開雙臂,朝著天上咆哮:“天神的神跡,引動了整個明江府大地的天神神跡!”
“靠,大祭司,你怎麼整出了這麼大的景?還不在劇本裡寫。”
李乘風感覺自己被周玄蒙在鼓裡,
“或許劇本裡不寫,是為了讓我保持最自然的情緒流露,給我最大的震撼,不愧是你呀,大祭司,辦法真多。”
“嘣”。
第三聲心臟泵動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一次,整個明江府,沉入到心臟翕張的美妙節奏裡。
無論是普通人,還是走陰拜神的堂口弟子,都莫名的覺得身體裡湧動著力量。
響動過後,
天上的烏雲散去,
刺青圖不見了,
傀儡道士也不見了,
唯獨空中,亮著一團火。
周玄仰望著天空的火,喃喃說道:“我,點燃了火。”
……
“天神之火。”
一向懶洋洋得像貓的周伶衣,這次竟站了起來,大驚失色,說道:“竟然是真的,傳說竟然是真的。”
袁不語也很難相信,
說書人是天地間的第一尊日遊神。
說書人接到的神喻裡記載,
遊神誕生的使命,是去狩獵天地間作亂的異鬼,去點燃天神之火,尋找被羊頭人身的怪物竊取的古佛頭顱。
兩千年過去,
從來沒有人點燃過天神的火,成型的大異鬼們,開始與遊神和諧相處,更沒有人見過古佛頭顱。
遊神的使命漸漸已經被忘卻,成為遙遠的傳說。
而今天,
竟然第一次有遊神,點燃了火!
他不是日遊神,也不是夜遊神,他是“日夜遊神”。
“天神之火被點燃,井國未來的命運被更改了。”
袁不語說道。
“是走向更壞,還是走向更好,目前很難言說。”
周伶衣苦笑著說。
“至少有一點是好的。”
“袁老,哪一點?”
“徒弟請到了真天神,那他就沒有行騙,我們說書人裡都是老實人了。”
袁不語開了折扇,說道。
周伶衣:“……”
……
“是天神之火,熄滅了兩千多年的「痛苦與災厄之火」被重新點燃了。”
畫家現在不知道該用什麼慶祝動作,來表達內心的激動感受。
樂師則擁抱著李乘風,說道:“老李,你踏娘是好樣的,你真是個好樣的,都是那個傻缺天官,鼓動我們殺你,老李,以後我們又是同僚了。”
他給了李乘風熱烈的擁抱,甚至還蛄蛹了兩下。
李乘風麵無表情,他還在絞儘腦汁的想——大祭司就是怎麼實現“天神之火”神跡的。
“這把火太像真的了。”
……
義莊巷裡,周玄在凝望著火許久後,終於將目光收回,詢問從畫裡走出的雲子良。
“老雲,天神之火點燃了,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天上多了一把火。”
“……”周玄。
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
雲子良摟著周玄肩膀,說:“小周,這火啊,代表天神蘇醒,明江府的天神,就是痛苦與災厄之神,
天神會守護一府之地,有天神在,異鬼不敢頻繁出世,神明也不敢隨意降臨,
不過,現在天神之火剛剛點燃,還太弱了,隻能算一把火,
怎麼讓火變旺?”
“天神是因為老百姓的信仰而強大,等著吧,時間長了,天神之火一定會變旺,
倒是你小子,你點燃了火,會有很大的好處。”
“什麼好處?”
周玄問雲子良。
“嗯,你聽過法則的說法吧?”雲子良問。
“聽過啊,時間法則。”
“天神最強的地方,便是他的法則。”雲子良說道:“血井為什麼是天地間最強的異鬼,因為它掌握了時間法則,至於是不是掌握了全部的時間法則,那就不知道了,
每一尊天神,都掌握了一條完整的法則,比如說儺神,他是命運天神,掌握的是命運法則,
痛苦與災厄之神,掌握的是自然法則,
堂口弟子上了七炷香之後,便能聽到天地間的隱秘,除了香火手段之外,還能領悟天地法則,但他們學的,不成套,七七八八都學了一些,
你點燃了火,隨著火勢變旺,天神便會教你法則,
隻是,現在你的香火層次不夠,領悟了法則也用不出來。”
雲子良說:“但現在,你至少已經擁有了兩條完整法則的可能性,命運、自然……額……想到你還是個二炷香,就讓人生氣,這麼廢物的香火層次,大堂口裡掃街都不夠資格,竟然能夠擁有兩條法則,雖然還學不上。”
“老雲,你罵人也太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