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將茶遞給古玲,也就在這時,電話響了。
趙無崖接起電話,怯怯的問:“喂,是師祖爺爺嘛?”
“你羅盤怎麼了?”
“師祖爺爺,我的羅盤一動盤便沉針,我用《分金訣》催動他,他便入了迷霧,帶著我和周房東,又繞回來了。”
“再然後呢?”
“再然後,我念動《乾坤訣》,打算繼續催動羅盤,這次,羅盤跳針三轉,然後又沉針了。”
“你確定嗎?”雲子良都搞不懂問題出在哪兒。
“那還能騙您嘛?不信你問問周房東?”
“我琢磨琢磨。”雲子良想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你羅盤養過沒?”
井國許多堂口的法器、兵刃,都有“養”這個概念,若是養得細致了,效果會出色很多。
“養過的。”
“那你用什麼養的?白蟒血,白狐血還是黑驢血?”
雲子良深明“養羅盤”之法,以通靈精怪之血來養,能讓羅盤獨具香火韻味,久而久之,能與主人的香火產生鏈接。
“您說的那些血,腥臭難當,用它們來養我的羅盤,養久了,羅盤一股異味,我接受不了。”趙無崖對自己的羅盤很心疼。
他卻不知雲子良已經是“辣眼睛”的表情。
“你嫌那些血臭,那你用什麼養的?”
“我每天用沉香一錢、青木香一兩、雞舌香一兩,藿香二兩,雲頭香一兩,烏梅二十枚,倒入澡盆,再將水加至半盆,然後用這五香烏梅水來養羅盤,羅盤養得香香的。”
趙無崖講到自己“五香烏梅水”的配方,如數家珍,掰著手指頭講,
這次,彆說雲子良了,周玄都有些“辣眼睛”,
“怪不得崖子能往腦門上塗冰麝油呢,養羅盤都得用香香的烏梅水。”
不得不說,在各種陰森狠辣、於血肉中打滾的堂口弟子裡,趙無崖的畫風非常獨特,甚至都不在一個圖層裡。
“趙無崖,老子要是回了尋龍堂口,第一件事就是把你開除掉,你個欺師滅祖的玩意兒……”
雲子良的咆嘯,聲量大到炸麥,周玄隔著電話還有半米遠,隻覺得耳朵裡嗡嗡的。
趙無崖也被聲音震得受不了,手臂伸直,儘量讓話筒離自己耳朵遠一點。
“我們尋龍一脈,不光尋大龍,也尋凶龍,經常出入凶山煞地,香火不爬升沒關係,胸中先養三分惡龍之氣,你倒好,給我娘炮上了?
為啥用血養?要養出羅盤的膽氣,你天天香水給它泡著,泡了這麼多年,羅盤被你養成了慫包,
為什麼沉針,就因為你羅盤發現了小小的威脅,但又不是真正的威脅,所以在你念法咒之時,它還是會指引正確的方向,
但因為它膽子小啊,走了一半,發現不對勁了,又給你轉回到原處去了,
你踏娘的把羅盤給我扔了,慫成這樣,給我們尋龍一脈丟人。”
雲子良各種嫌棄趙無崖手裡的羅盤,他也就是在電話裡,如果他在趙無崖的麵前,當場一腳給羅盤踩得稀爛。
“師祖爺爺,你太嚴厲了,我這養羅盤的方式,是以前一位高人在夢中教的。”
“你天天吃些什麼**藥,做這種稀奇古怪的夢?還高人,毀我尋龍好弟子,老子恨不得鑽到你夢裡,砍死他!”
雲子良的怒罵,聲音實在太大,電話銅喇叭都被強勁的音浪給催成振動的了,他講的話自然也被周玄聽得清楚。
“老雲這意思,趙無崖還是個挺有資質的尋龍徒弟。”
不過想想也對,如果不是資質好,老雲也不會這麼憤怒,話裡話外一副“好白菜給豬拱了”的極端怨恨。
“師祖爺爺,你彆找我羅盤的岔了,你講講我羅盤失靈了,那我該怎麼尋鎖龍穴?”
趙無崖是真扛不住罵了,趕緊把話題轉移到正事上去。
雲子良想了足足半分鐘,竟然毫無辦法:“淦,老子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慫包的羅盤,我咋知道該怎麼辦?”
天才理解不了庸才,雲子良也理解不了趙無崖手裡的慫包羅盤。
但是,周玄能夠理解。
他搶過話筒,對雲子良說:“老雲,既然羅盤的問題是因為它太慫,那就好辦了。”
“你有辦法?”
“我就這麼跟你說,崖子的羅盤現在已經恢複正常了。”周玄斬釘截鐵的說道。
為了讓老雲相信,他還指揮著趙無崖:“崖子,催動你的羅盤試試。”
“額?”
趙無崖對羅盤已經沒什麼信心,但周玄要他催動,他隻好無精打采的念動著《分金訣》,
結果……動了,
羅盤的磁針,竟然運轉自如。
“咦,我這羅盤,怎麼自己就好了?師祖爺爺,我羅盤恢複了。”
聽到趙無崖的興奮喊聲,雲子良也納悶了,問周玄:“你咋知道那羅盤好了,是使了什麼招?”
“一個慫包,讓它不慫的辦法,隻有一個——找個人給它壯膽,古玲現在在我身邊。”
雲子良聽到羅盤居然需要古玲來“壯膽”,而且真的“壯成功了”,他已經生不起氣來了,歎著氣道:“成何體統啊,成何體統啊!”
周玄不像雲子良長籲短歎的,他又不是尋龍祖師,趙無崖的羅盤丟不丟人,和他沒關係。
他隻關心能不能找到鎖龍穴,
隻要能找到,那羅盤是否需要“壯膽”,又有什麼問題?
黑貓白貓,抓到老鼠的就是好貓。
“老雲,講正事,你那邊可以放鬆了,「饑餓」、「柳神」,已經在陽豐路出現了。”
“你這麼肯定?”
“永遠不要懷疑‘慫包’的敏銳感覺。”
和許多人瞧不起“慫貨”不同,周玄很喜歡真正的“慫貨”。
一個敬畏感強烈、風聲鶴唳、天天神經緊繃的人,精神上會更加敏感,
反映到一個尋龍羅盤上麵,周玄覺得它比其餘的羅盤,更容易感知到真正的危險。
尋鎖龍穴是沒有危險的,既然它感覺到了危險,便說明——危險確實已經降臨。
陽豐路的危險,極可能就是「柳神」、「命神」的出現。
“老雲,收線了,我們去抓捕邪神。”
周玄掛了電話,抓過趙無崖那塊已經恢複如常的羅盤,輕輕撫摸著它,說道:“明江府巡夜遊神一直會陪著我們,而且,骨老會的第一神職,能夠隨時降臨到我們身邊,
所以,你不要害怕,隻負責把危險找出來就行。
其餘人認為你是慫包,但我不這麼認為,我認為你是俊傑,識時務的俊傑!”
羅盤被周玄PUA後,輕輕抖了兩下,仿佛被迫上場、毫無信心的慫人,揮舞著拳頭,給自己喊了兩聲“加油”。
“找路。”周玄感受到了羅盤的應答之後,將它扔回給了趙無崖。
……
電話裡已經是“嘟嘟”的忙音,雲子良卻沒有將話筒放回,而是緊緊的握在手裡。
他回想著剛才周玄的話,覺得很有道理。
“如果從小周的角度去揣摩小徒弟手裡的羅盤,這羅盤確實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它未必適合「點穴」,但一定適合我們「感應」派的尋龍天師。”
雲子良想到了自己所在的感應流派,「感應」靠的是尋龍天師自身,
但如果「感應」的尋龍天師,手裡有一麵本身感應就很靈敏的羅盤呢?
那不是寶刀配英雄嗎?
這一瞬間,受了周玄、趙無崖兩個思維詭異之人的影響,雲子良的思路竟然被打開了。
……
羅盤被PUA,效果很出色,磁針響應極靈敏,帶著周玄、趙無崖、古玲穿街走巷,
終於,
在羊樓磚廠前,羅盤的指針往上翹起,趙無崖凝望著磚場,側向周玄耳邊,說道:“鎖龍穴就在這座磚廠裡。”
“進來吧。”
周玄背著手,往磚廠裡走。
羊樓磚場有三間瓦房,
一個偌大的場地裡,堆滿了黃泥磚,
好幾架牛車,停在廠裡,十幾個工人,正用鐵夾子,往車上夾磚。
“你們是?”
門房的大爺,瞧見周玄等人往廠裡走,便站到門口,問道:“你們是買磚的?”
“嗯,聽說你們的磚夠硬,進來瞧瞧。”
周玄走到大爺麵前,歪頭瞧了對方一眼,便說:“我家搭一座客棧,要的磚多,帶我們去瞧瞧?”
“那些不就是,隨便瞧……”大爺指了指場院裡的磚塊。
“不看那種,我要瞧瞧剛燒出來的磚。”
“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裡燒磚。”大爺說完就要往房間走。
“磚都不知道在哪燒,當什麼門房。”周玄伸手去扣大爺的手腕。
大爺猛的一甩手,卻發現自己的左手被一道白色骨牙切下來了。
他的手臂被斷,臉上沒有絲毫的痛苦。
周玄的手裡,則舉著大爺的斷手,斷口處,沒有血肉,裡麵塞滿了稻草。
緊接著,周玄又輕輕的揉著斷手的皮,揉過的地方,有許多褶皺,
“不是皮,是紙。”
周玄將斷手扔給了古玲。
古玲當即念動了“道焱神咒”,一團火,在紙人大爺的身上熊熊燃起。
這一番動靜,鬨得場地裡夾磚的工人瞧見了。
他們連忙回過頭,朝著周玄瞧了過來,一個個目光怨毒。
古玲就著火勢,朝著場地裡的人吹了過去。
火隨著她的吹動,越來越猛烈,淩空燒向了場地工人,像一團離地麵極近的火燒雲。
工人與門房大爺一樣,原本就是紙人,被火一燎,頓時便成了灰燼。
“你怎麼知道他們是假人?”古玲處理完了工人與大爺後,詢問周玄。
周玄朝古玲額頭打了個響指,說道:“笨啊,這家磚廠晚上就不可能開張。”
羊樓磚廠的規模不大,運磚的都是牛車,一看就是供給陽豐路附近的居民。
周玄繞著陽豐路走了一大圈,沒有半夜修房子的。
附近人半夜不搭樓、不建房子,吃飽了撐的,夜裡跑來買磚?
還不止一家買主,看牛車的數量,至少好幾家主顧。
“既然夜裡沒人來買磚,但磚廠裡又有這麼多人,這些人能是真的嗎?”周玄又說道。
“所以他們是假人。”
“不光他們是假人,我們周圍都是假的。”周玄說道:“我們入夢了。”
整座磚廠,本就是一場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