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之外,大臣們規規矩矩的走上金水橋,朝著乾清門而去。
“今天怎麼感覺比平日走的快一些?”
“誒,你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是……不對,是有人沒來吧?誰沒來?”
“哦!我知道了,是楊憲楊大人沒來!他是排在我前頭的,我說呢,怎麼會快,原來是前麵的位置空了出來!”
“他平日裡上早朝不是最積極的麼?難道今天告病了?”
每天上朝的官員幾乎是固定的,所以走著走著,眾大臣很快就發現了異樣。
楊憲,沒來!
不過,多數人倒也沒當回事,畢竟告病請假也是常有的事兒,誰能保證自己沒個病痛?
唯有胡惟庸見楊憲沒來,眉頭頓時一挑。
“告病?”
他喃喃道。
昨天他可還在中書省見過楊憲,那神采奕奕、趾高氣揚的模樣,可不像是有病啊!
難道……
沒讓他細想,乾清門內,朱元璋已然是走了出來。
不過,因為太子生病無法陪侍,如今陪在他身邊的是吳王朱橘,這事兒,最近也讓朝中大臣暗地裡有了幾分猜測。
太子多疾病,難道陛下要培養吳王,作為保障?
這也不是沒可能的事兒,雖然吳王排行靠後,但他是皇後娘娘最寵愛的嫡子,眾所周知,馬皇後在大明的地位是舉足輕重的,她的意見,甚至有些時候會左右整個大明的走向!
故而,一些官員已經暗中動起了心思,想要巴結朱橘,攀上吳王這一根高枝兒了。
啪!
朱元璋一屁股坐在龍椅之上。
朱橘則是頂著烈日,用手裡的扇子給自己扇了扇風。
“真特麼熱……”
他嘟囔道,
“我說老爹,大哥不在,你就自己出勤不就好了?”
“乾嘛非要把我給拽上!我想睡懶覺!我不想早起!”
這樣的早起,已經有好幾天了,一天兩天還好,現在每天都得早起,他實在是有些受不了了!
簡直就跟讀書時候天天出早操一樣了!可哪怕是出早操,起碼雙休日可以休息吧?
老朱倒好,根本就不知道休息是什麼意思!
也難怪大哥會病倒,這種三百六十五天全年無休的陪同,早起晚睡,這誰頂得住?
要是折騰自己兩三年,自己估計也得倒下!
“閉嘴!”
朱元璋臉色一黑,低喝道,
“讓你陪同,是叫你早早熟悉一些流程,多看看下麵官員是怎麼說話,怎麼奏請的!”
“也看看咱是怎麼回應的!能跟在咱屁股後頭,是多少人都修不來的福氣!你看老二老三老四他們,能有你這樣的福氣麼?”
“得了便宜還賣乖!”
“扇子對著老子!這把扇子不是拿來給你自己扇的!”
朱橘被這一頓訓,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隻能是微微側身,讓扇子能同時扇到兩個人。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沒一會兒,朝臣們就開始給朱元璋叩首下拜,山呼萬歲。
朱橘略微側身。
“你乾嘛?”
朱元璋有些疑惑的道,
“他們下拜,你受著就是了,乾嘛避開?”
“你雖不是太子,也是親王,按照禮製是可以接受他們朝拜的。”
朱橘聳了聳肩。
“我怕折壽。”
“這麼多老頭給我磕頭,我擔不起。”
“我懷疑曆史上有不少皇帝,就是因為天天被彆人磕頭給磕死的,硬生生的把壽命都折了!所以我現在連家裡的奴婢都不讓他們磕頭了,以免耽誤我修長生大道。”
朱元璋:“#¥%……&@#!!!”
砰!
老朱直接一腳踹在了朱橘的屁股上,氣不打一處來!
他現在覺得,把這小子帶著,絕對是一個愚蠢的決定!
“你踹我乾嘛!”
朱橘捂著屁股,一臉委屈的道,
“您老命硬,受著就是了唄!”
朱元璋氣得直翻白眼,嗬斥道:
“走過來,站好!”
“老子也真是嘴賤,非要問你!”
“接下來給我閉嘴!不許再放屁!”
朱橘乖乖點頭,在朱元璋身邊站好。
底下的大臣此刻皆是有些奇怪……今天這是怎麼了?皇帝怎麼還不喊平身?
前頭,好像還傳來訓斥之聲?
眾人皆是有些好奇,但卻又不敢抬頭亂看,生怕被巡查禦史記錄。
“平身吧!”
被朱橘這一頓攪和,朱元璋沒心情欣賞大臣們高高撅起的屁股了,抬手道。
“謝萬歲!”
群臣紛紛起身。
朱元璋深吸一口氣,將心情平複了下來,目光在眾大臣身上掃來掃去。
“陛下,臣徐達有本奏。”
忽然間,徐達從隊列中走了出來,恭聲道。
“哦?”
朱元璋本欲率先開口問話,此刻卻突然冒出來一個徐達,他隻能將早已準備好的話咽進肚子裡去,道,
“徐愛卿有何奏請啊?”
眾大臣也都紛紛看向徐達,神色訝異。
要知道,自從北伐凱旋之後,徐達這個北伐最大功臣就成了朝堂上的透明人,幾乎不說一句話,哪怕是皇帝主動問話,他都是含糊其辭的和稀泥。
更彆說朱亮祖、廖永忠、陸仲亨那件事了,多少昔日同袍求情,他都閉門不見,就算是見了麵,也都是顧左右而言他,要麼就是裝傻充愣,總而言之就是片葉不沾身,他的態度就是四個大字——彆來沾邊!
為這,不知道寒了多少淮西文武的心,以至於他在淮西人心中的地位都大跌!不少人都在背後罵他不講兄弟情義,沒骨頭!
胡惟庸也是趁此機會,才暗地裡成為了淮西集團的總瓢把子。
當然,徐達這麼做,雖然在淮西勳貴心中的地位降低了,但在朱元璋心中的分量,卻是越來越高,以至於老朱到現在,都沒解除徐達的兵權!
也就是說,徐達現在依舊是大明的大將軍,節製天下兵馬!
“去。”
朱元璋推了朱橘一把,低聲道,
“去把你老丈人的奏折拿上來!”
朱橘;“???”
不是,這太監乾的活,也要我乾啊?
旁邊不是有太監站著嗎!讓他們站在那杵著,白吃乾飯啊?
沒天理了!
他神色有些不爽,但在朱元璋的催促下,朱橘還是上前,將徐達手裡的奏章抄起,回過頭,越想越氣,索性直接把奏章甩到了朱元璋懷裡!旋即便是扭頭一聲哼!
啪!
朱元璋:“!!!”
見朱橘這一副吊兒郎當的樣,老朱氣不打一處來!
要不是顧忌到這是朝會,他已經抽出腰帶揍這小子的屁股了!
“回陛下,臣奏請五軍都督府整頓軍務。”
徐達沉聲道,
“自北伐凱旋之後,明軍將士懈怠者多,皆以為太平無戰事,故而軍紀弛疲。”
“不但基層士兵散漫,就連軍中校尉、偏將等將官也都終日飲酒做樂,不操兵戈,縱是操持一番,也都是為了應付巡查。”
“倘若這般下去,我明軍的戰鬥力將大幅減弱,將來若再有戰事,恐將不堪任用!”
“因此,臣奏請陛下,大力整飭軍務,恢複軍紀!”
朱元璋聞言,不禁神色一凜。
他翻開手中的奏章掃了好幾眼,忽的眼睛一亮,心中已有了思量。
“古語有雲,驕兵必敗,看來咱大明的這幫將士都已經成了驕兵了!”
朱元璋沉聲道,
“難不成,他們以為北伐成功,就萬事大吉了?”
“軍紀如此渙散,首先就是他們的軍事主官跑不掉!華雲龍、梅思祖,你們說,是不是啊?”
隊列之中,兩個武將皆是心神一震,趕忙出列。
“咱聽聞,你們兩個最近都沒去都督府當差,反而終日飲酒做樂,去煙花柳巷尋歡。”
朱元璋冷笑道,
“咱可聽說,梅思祖你還納了兩房小妾,都不是什麼清白出身,有這回事兒嗎?”
梅思祖:“!!!”
“陛下,微臣,微臣……”
“確有此事……”
他憋得滿臉通紅,不知道該如何為自己開脫,最終也隻能是承認,最終卻也隻能承認。
這屬於是他的風流事兒,平日裡還逢人就炫耀呢,所以根本沒法瞞!
“好啊!你真有出息,有出息啊!”
朱元璋不怒反笑,道,
“家裡的糟糠之妻不要了,在外麵娶兩個妓女做老婆呀你!”
“有你這樣的將軍,下麵的士兵能不被帶壞嗎?他們一個個,肯定也都是有樣學樣!”
“勝利了,可以放縱了,拿著軍餉和咱的犒賞不好好過日子,全花在吃喝嫖賭上了是吧?”
“來啊!”
唰唰!
鑾儀衛迅速出列。
“給咱打他二十棍!讓他好好漲漲記性!”
“最好,把他肚子裡的**給咱打出來,以後踏踏實實做人!”
朱元璋一聲令下,兩個鑾儀衛便走到梅思祖麵前,將他按在了地上。
眾大臣見狀,皆是竊竊私語的笑了起來。
以陛下的脾氣,隻打二十棍,那幾乎就是撓癢癢而已,肯定是沒有生氣,隻是想讓這梅思祖出出醜,讓他收斂點!
啪!
啪!
梅思祖也知道皇帝不是真的動怒,便也就紅著臉咬著牙挨了二十棍。
一頓棍棒之後,他還起身稱謝道:
“謝……謝陛下教訓!”
“微臣以後不敢了……不敢了!”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這二十棍,也得謝!
“你們啊,都是泥腿子出身,就容易得意忘形!”
朱元璋冷哼道,
“反倒是他們那些讀書人,知道謙虛,知道謹慎!”
“要是待在京城裡沒事乾,那你們就去拜訪那些教書先生,好好讀讀書!把自身的修養提起來,而不是躺在功勞簿上,那樣的人,咱以後是不會再重用他的!”
“再說了,能沒事乾嗎?有戰事的時候就打仗,沒有戰事的時候就操練,隨時準備出戰!元順帝雖然已經死了,但元嗣君還在呢!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你們真以為萬事大吉了?”
“咱後頭,還有的是仗要打!現在要是鬆弛了,以後就會被反攻!咱大明的軍隊,絕不能像宋朝那般孱弱!”
一番訓斥,聽得眾文武皆是默不作聲。
“徐達。”
“臣在。”
徐達拱手道。
“你的建議很有用,確實是該好好整頓一下軍務,給這幫老兵油子找點事做!”
朱元璋沉聲道,
“這樣吧!你籌備一場演武,不要那些老實巴交的兵,你就把那些油頭滑腦、吊兒郎當的兵給選出來,咱要對他們進行特殊照顧!”
“遵旨!”徐達應聲領命。
有道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那些老兵油子的不良習氣,很容易就把彆的好兵給帶壞,導致整個軍營的風氣都變差。
把他們挑出來狠狠的修理一頓,針對性的加強訓練,這的確是一個高效的辦法。
徐達領了皇命,退回到了隊列之中。
朱元璋掃視著群臣,忽的道:
“嗯?”
“今天楊憲怎麼沒來啊?告病了嗎?”
“還有……應天府尹梁甫怎麼也沒來,他也告病了?”
這一問,引得眾大臣紛紛左顧右盼。
“回陛下,這兩位都沒有告病,也沒有請假。”
一旁的太監翻看著名冊,稟報道。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不請假不告病,就敢不來上朝?
這是想挨板子了?
要知道,皇帝本人無比勤奮,對於底下大臣偷逃朝會的懲處可是很重的!
正此時,午門之外忽然傳來一陣呼喊。
“陛下!”
“陛下!”
隻見一個紅衣官員一路疾馳,呼喊著跑到了乾清門前,已然是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梁甫,你怎麼才來?不會是睡過頭了吧?哈哈……”
“陛下這會兒剛點你的名兒呢!你可得小心點,剛有人挨了二十棍子!”
“你這身板子,恐怕頂不住那二十棍吧?”
“……”
同僚們紛紛取笑著,打算看梁甫的笑話,然而梁甫卻是絲毫不理會他們,一路跑到了朱元璋麵前,噗通一聲跪下!
“陛下,禍事了!”
他跪在地上,大聲道。
還沒等朱元璋開口,一旁的朱橘卻是喝令道:
“住口!”
“什麼陛下禍事了!你擱這兒咒誰呢?”
這老小子,上來就不說吉利話,一點都不知道避讖!
“啊這……微臣失言,微臣失言,請陛下恕罪!”
梁甫這才反應了過來,連忙告罪道。
朱元璋擺了擺手。
他倒沒這麼在意避讖不避讖的,開口道:
“什麼事情讓你驚慌成這樣?”
“慢慢說。”
梁甫咽了一口口水,連道:
“回陛下,是楊憲家出大事了!”
“今早,一個給楊府送醬菜的小廝發現,楊府上下四十餘口人,竟然全都暴斃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