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邊的這兩位,是本次科舉的主考和副主考,李善長李大人,宋濂宋大人!”
“這兩個名字,對你們來說,應該也算得上是如雷貫耳吧?一位,是我大明的相國,另一位,是當世第一大儒!”
“派出這樣的陣容來主持科舉,足可見陛下對你們的重視!”
聽到這話,李善長和宋濂皆是一驚。
過了,過了。
吹過了!
尤其是宋濂,想要製止一下朱橘,可朱橘已然是順著話根往下說了:
“除了兩位主考以外,陛下還特意指派了本王,作為他的代表,擔任此次科考的總裁!”
“兩個國之重臣,一個親王!父皇為什麼要派出這樣的陣容,為什麼這般重視你們?你們知道嗎?”
眾考生聞言,亦是露出驚色。
麵前之人,竟然是當今皇子!
一些聰明點的人,已然是通過年齡和言行舉止,猜出了朱橘的身份!
這麼年輕,又這麼受皇帝器重的,除了當今吳王,還有誰?!
“因為,父皇極度渴望人才,渴望賢才!”
朱橘正色道,
“大明立國未久,百廢待興,正是用人之際!”
“朝廷,有無數官位空缺,等待著新鮮血液的注入!父皇常說,一個新的國家,便該是一派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模樣!他想用新人,也敢用新人!”
“隻要你有才華,有品行,那你就是父皇看中的人!他絕對不吝提拔!”
“跟身邊這幾位老臣相比,你們,是早上辰時、巳時的太陽!大明的未來,靠你們去築造!”
一番話語,聽得眾考生激動不已,熱血沸騰!
雖然此刻不能說話,但他們的目中,已然是充滿了鬥誌和渴望!
搏得功名,以我之手,築造大明!
“下發題目吧!”
朱橘頷首道,
“本王期待你們的發揮!”
一聲令下,官吏們已然是行動了起來,將考試題目下發到了每個考生的手裡。
而直到此刻,朱橘也才剛剛得到考題,與考生們同步。
這也是科舉考試的嚴謹之處,這題目都是皇帝親自出的,在沒有正式開考之前,誰也不知道題目是什麼!
“性之德也,合內外之道也。”
朱橘念叨了一句,皺眉嘀咕道,
“這什麼玩意兒?”
字兒都認識,意思完全不懂。
“殿下,這一句話出自《中庸》。”
宋濂站在一旁,笑吟吟的解釋道,
“全句是——誠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內之道也。故時措之宜也。”
“它所論述的,是誠之一字的內涵。”
朱橘:“……”
好吧!
就自己這樣的,回到古代要不是有著皇子的身份傍身,估計也是個半文盲,彆說是科舉了,能把字兒認全就不錯了!
畢竟,古代全是繁體,他也是到現在才差不多適應繁體閱讀,要寫……還有那麼幾分吃力。
“老爹怎麼會出這樣的破題目?”
朱橘嘀咕道,
“隨便摘來半句話,就成了科考題目了?”
宋濂微微一笑。
“殿下有所不知,科舉向來都是如此,題目全都是從四書五經裡頭挑選字句。”
他道,
“陛下這個題目,已經算是很簡單了,也比較容易破題。”
“真要難,那就直接是‘之德’、‘合內’這樣的題目,能把人難死,若是經典不夠爛熟,可能連這幾個字出自哪裡都不知道,更遑論破題了。”
朱橘:“???”
之德?
合內?
這特娘的都算是抽象題目了吧!
“問非所問,答豈能佳?”
朱橘不禁有些嗤之以鼻,道,
“為國家選取人才的題目,就這?除了難人以外,我看沒什麼意義。”
“要是我來出題,就絕對不會這樣出!既然是官員選拔,那就應該出一些針對性的題目才對!”
宋濂訕訕一笑,不做應答。
“殿下,科舉考試從古至今都是這樣的。”
李善長甕聲甕氣的道。
“從來如此,便對麼?”
朱橘歪頭道,
“隋唐以前,還沒有科舉這玩意兒呢!不都是人編出來的麼?”
“既然是人編出來的,改進一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魯迅先生的話,永遠都是懟人利器!
朱橘一連三問,問的李善長沒了話語,閉上了嘴巴。
“殿下,其實吧……科考題目之所以難,也是為了大浪淘沙,淘出幾塊真金出來。”
宋濂應聲道,
“您想想,這麼苛刻的難題,都能寫出錦繡文章來,那人豈能不是大才,賢才?”
“您說是吧?”
朱橘轉了轉眼珠。
“不是,也有可能選出一些個愛放空炮的腐儒、酸儒來,”
他道,
“紙上談兵談的頭頭是道,一到實踐就抓耳撓腮。”
“我不否認有大才賢才,不僅心中有丘壑,還能夠應付這樣的考試,但這樣的題目,選拔出來的庸才更多。”
宋濂:“……”
這下,宋濂也啞口無言了。
沒想到,吳王殿下竟然對科考題目意見這麼大!
不過,轉念一想,他畢竟是開創出心學的天才人物,想法多,愛批判也是正常的。
恃才傲物的年輕人,都是如此,自己年輕的時候也喜歡評頭論足、指點江山的嘛……
“這一屆,就算了!下一屆,我得給老爹提提意見,真要選人才,不是這樣的。”
朱橘摸了摸下巴,下了決心。
回頭就跟老爹提!
自己和普通有想法的年輕人的區彆在於,自己的想法,或許真的能夠影響老爹,進而改變國家政策!
唰唰,唰唰。
拿到題目的一眾考生,此刻神色皆是不一。
有一拿到考題便泰然自若,提起筆就開始答題的,也有咬著筆杆子,蹙著眉頭沒有靈感的。
還有直接放空大腦發呆的。
各種各樣,千奇百怪。
朱橘隨意的掃視了幾眼後,忽的神色一凝,道:
“宋師傅,這次參加會試的考生,是不是南方人居多啊?”
一眼望去,南方麵相的占了一半還要多,具有北方特征的臉,則比較稀少。
“這……微臣不知。”
宋濂遲疑了片刻,道,
“考生的籍貫、姓名全都是糊起來的,我們這些主考都不能知曉。”
“不過,這一次會試,缺考的人確實有不少,主要是陛下比較著急,早早的就開啟了會試,一些偏遠地方的人,或許趕不到應天府,便錯過了。”
朱橘微微頷首。
“行吧,那我們接下來做什麼?”
“就這麼盯著他們,盯三天?”
宋濂點了點頭。
“沒錯,一場盯三天,一共三場。”
他道,
“連日帶夜,都得時常巡場,尤其是在夜間,還需要格外上心一點,有些居心不正的考生,就指望著夜裡監察鬆懈的時候,偷摸搞點小動作。”
朱橘聽到這番話,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果然是一樁苦差事!
要是換作他那體弱多病又極其負責任的大哥來,絕對又要病倒!
似乎是看出了朱橘此刻情緒不太好,宋濂趕忙補充道:
“除了巡查考場之外,其實還是有閒暇時間的。”
“閒暇時間,殿下可以默背自己掌握的經史子集,也可以和考生們一起作答,貢院可以提供空白的試卷。”
“微臣待會兒就打算自己寫一篇文章應試,到時候給同僚們看看,與考生們比比,也算是一樁趣事。”
朱橘:“……”
“這也能叫趣事?我怎麼感覺更折磨了?”
他一臉無語的道,
“行了宋師傅,我知道了。”
“你忙吧,我發會兒呆。”
不想折磨自己的朱橘,此刻除了發呆,也沒什麼彆的事情好做。
“是,殿下。”
“對了殿下,要是實在覺得寂寞,微臣倒是可以和您一起討論心學,最近幾個月,微臣對心學也頗有幾分感悟!”
朱橘:“#¥%……&@#”
……
數日後。
紫禁城,華蓋殿內。
李善長和宋濂跪伏在朱元璋的麵前。神色恭謹。
“陛下,此次會試在吳王殿下的統籌下,取得了較為圓滿的結果。”
李善長沉聲道,
“會試考生總計三百八十四人,共選取進士三十六人。”
“這是三十六進士的名單,請陛下過目。”
朱元璋聞言,不由得微微一笑。
“三百多人,隻選取了三十六人?這也算是十裡挑一,優中選優了啊。”
老朱臉上露出滿意之色,問道,
“他們的文章,你們都看過了?水平如何?”
宋濂回稟道:
“回陛下,三百八十六個考生,水平參差不齊,不過這三十六個進士,文章都屬上乘,稱得上是錦繡文章。”
“微臣和李大人選出文章之後,也是給吳王殿下過目,他確認無誤之後,才定了名單。”
聽到這話,朱元璋不由得哈哈一笑。
“他確認?他懂個什麼?那些文章,這小子恐怕都看不懂!”
“哈哈哈……”
他這一頓笑,聽得朱標蹙起了眉頭,朝著老爹一連使了好幾個眼色。
這種場合,怎麼能拆小弟的台呢!
“咳,咳……”
朱元璋看到了朱標的表情,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趕忙乾咳兩聲,正色道,
“看來吳王這回做事還算認真,也算是沒有辜負咱對他的期望,標兒……他這會兒在哪?”
“科舉這事兒,辦的不錯,咱要犒賞犒賞他!”
朱標應聲出列。
“回父皇,小弟應該是在吳王所裡休息。”
他笑道,
“一連三場大考,他也累得夠嗆,據說一回來就睡了個不省人事,奴婢們叫都叫不醒,睡了一天一夜方才醒來,這會兒估計還沒回過神呢。”
這強度……得虧自己沒去,不然真廢了!
朱元璋點了點頭,轉而看向宋濂和李善長,見他們皆是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樣,眼睛下麵還掛著深深的黑眼圈……
朱橘好歹可以回到家倒頭就睡,這倆還得給答卷把關,不可謂不辛苦啊!
“你們也都辛苦了。”
朱元璋揮了揮手,道,
“名單就先放在咱這裡,咱會安排殿試,後麵的事情就不用你們操心了。”
“回去吧,都回去好好睡個覺!咱允許你們兩天不上早朝,把精神養回來!”
兩人聞言,皆是連連作揖行禮。
“謝陛下!”
李善長和宋濂此刻皆是送了一大口氣,整個人的精神都放鬆了下來。
這一件重要差事,總算是辦妥了。
兩人謝了恩,一同朝著殿外走去,嘴裡閒聊著一些趣聞,皆是打算在接下來的兩天裡,好好給自己放個假。
“標兒,你過來瞧瞧這份名單。”
朱元璋此刻心情不錯,笑吟吟的道,
“這麼多舉子裡挑出來的才俊,定然不差!”
“以後,說不定都是你的得力助手,你得記住這上麵的名字,將來一定用得上!”
朱標點了點頭,把腦袋湊了上來,與老爹一同閱覽名單。
朱元璋仔細瞧著名單,可這不瞧不要緊,一瞧,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不見了。
而後,麵色逐漸的變得陰沉,更陰沉……
“標兒,你有沒有發現這份名單的問題?”
朱元璋沉聲道。
朱標翻看了幾遍名單,亦是蹙起了眉頭,道:
“這份名單上麵,似乎都是南方人啊!”
“吳伯宗,籍貫撫州。”
“吳公達,籍貫浙江。”
“劉賀,籍貫廣東。”
“趙三立,籍貫南直隸。”
“……”
一眼看下去,竟然沒有出現一個北方省份的名字!
“嗬嗬!”
朱元璋冷笑道,
“要是光從這一份進士名單上來看,咱大明好像是個割據政權,隻有半壁江山啊!”
“北方士子,竟然沒有一人上榜!”
朱標心神一凜。
他從父親的語氣中,聽到了憤怒,也聽到了殺意!
一場好端端的科舉,搞不好又要鬨出一陣血雨腥風來了!
“父皇,或許是因為北方剛剛平定未久,經濟、文化都還處於需要重建的狀態,所以……北方士子參加科考的人數不多?”
朱標忙道,
“再加上他們久經戰亂,為蠻夷所管轄,學識和做文章的水平都比不上南方士子,所以才出現了這樣的結果。”
“我給出的判斷——宋師傅剛正不阿,是絕對不可能乾出舞弊的事情來的!如果真的要作弊,也不會這樣明目張膽!”
這番話語,倒也頗有幾分道理,聽得朱元璋神色稍稍緩和了幾分。
他再度看向進士名單,卻怎麼看怎麼不是個滋味,索性直接將其揉成了紙團,扔在了地上!
“再怎麼講,也不可能一個都選不上吧?那麼大一個北方,就沒有一個人競爭的過南方士子?咱卻是不信!”
朱元璋雖然怒氣消減了一些,臉上陰霾卻依舊存在,隻聽他冷聲道,
“哼!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就知道了!”
“咱馬上就準備殿試,試一試這些人的成色!若真是才氣過人也就罷了,可要是被咱發現裡頭有水貨,哼哼!”
一抹冷意,在朱元璋的眼眸中閃過。
大明第一次科考,他是非常重視的!誰要是敢在這件事上搞動作,那他一定會讓對方知道自家九族有多少人!
“好,我馬上去準備殿試事宜。”
朱標應聲道。
朱元璋目光閃爍了一陣,忽的站起身來,拂袖道:
“咱到臭小子那裡去一趟!”
“要真有貓膩,這小子沒察覺出來,那咱就要問他一個瀆職之罪!”
朱標微微一怔,還沒反應過來,老爹已然是氣衝衝的走了,一副前往吳王所興師問罪的模樣!
“小弟,這回大哥幫不了你了……”
朱標搖了搖頭,輕歎道,
“你自求多福吧……”
……
吳王所內。
朱橘閉著眼睛,正在享受來自於徐妙雲的頭部按摩。
“哎喲……嘶,舒服,舒服……”
“就往這裡頭按,對!這幾天監考監的我頭昏腦漲的,回來睡了一覺沒得好,反而更加脹了!”
“你這一頓按揉,我舒服多了,繼續,繼續……”
他嘴裡哼哼著,一副很享受的模樣。
“你這是消耗過度了,又猛睡了一天一夜,這不是休養,而是睡過頭,給睡傷了!自然脹痛。”
徐妙雲給朱橘按揉著腦袋,輕聲笑道,
“頭乃諸陽之彙,我順著經絡幫你按揉,將淤堵在上麵的氣血疏散出去,自然就會覺得舒暢了。”
“其實,用針灸效果更好,要不我給你紮兩針?我的技術現在還可以……”
朱橘猛地睜開了眼睛。
“彆!”
“冷冰冰的針哪有你的手溫暖舒服?我享受的是過程,而不是結果。”
“繼續繼續……”
他催促了一番,一副隻管閉眼享受的模樣,搞的徐妙雲有些無奈,隻能用心為他揉按。
沒辦法,誰叫這家夥是自己未來的夫君呢?
這個未來,還越來越近了,用不了幾天,他倆就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
在徐妙雲精準的手法下,朱橘正舒服的哼哼著,忽的聽到一道聲音傳來:
“陛下駕到!”
隻此四字,讓原本氣氛鬆快的吳王所頓時變得緊張,眾奴婢皆是收斂了笑容,迅速跪伏在兩旁接駕。
噠噠,噠噠噠!
沉重的腳步聲傳來,聽得徐妙雲都是有些緊張了起來。
“老公,老公……”
“父皇來了,快起來接駕……”
在朱橘的不斷糾正下,她已經習慣喊“老公”了。
朱橘聞言,卻依舊是閉著眼睛,躺在藤椅上老神在在的道:
“沒事兒,接什麼接?我就這麼躺著。”
“老爹估計是看我監考太辛苦,來慰問我來了,不用緊張……”
他話音未落,卻聽一道雷霆之聲在耳邊驟然炸響!
“朱橘!”
“你給老子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