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命十三劍】並非隻有十三劍。
還有賦予它靈魂的第十四劍,以及代表著死亡和毀滅,無人能戰勝,無人能掌控的第十五劍。
眼前這四名劍奴的一刺,就是他們即使放下所有專攻,也無法掌握的第十五劍,以劍陣方式的再現。
甲子負責左右,乙醜負責上下,丙寅負責前後,丁卯則負責填補缺漏。
所有的生機都被斬滅,那讓萬物都靜止的魔劍似乎再現。
但這次隻有純粹的毀滅。
劍尖所指之處徹底化作了空無。
葉子還沒落地,已突然地消失了。
這空無中,仿佛有著幾千萬支利劍,幾千萬把利刀,再由幾千萬雙無形的手在控製著。
哪怕掉進來的是一粒小小的塵砂,也會被斬成幾千萬份,成為顯微鏡才勉強能觀察的微粒。
但這空無卻停在了兩名少女身前一寸。
兩人前進,無化作了有。
已經被粉碎的葉子,再現,重新落地。
仿佛剛剛它處於一處不存在的時間。
殺機消弭。
劍奴們手中的劍化為了齏粉。
但他們卻毫發無傷。
並不是做不到。
而是琥珀和蝶舞不想。
“主人說他曾經見過你。”
“因此,他願意隻賜予你失敗,而非永眠。”
她們是在與遠處茅亭中那人對話。
李林也的確見過謝曉峰。
在那個他是武林皇帝,大旗門,移花宮,神劍山莊同存的奇異時空。
四名劍奴已經跪下。
琥珀和蝶舞的應對方式,已然超過他們的想象,能做到這一點的絕非凡人,隻有[仙佛]。
他們隻能什麼都不做,像是麵臨危機時將腦袋埋進沙坑裡的鴕鳥。
“我絕不會忘記這樣的一把劍,莫非是輪回轉生?”
蒼老的聲音到末尾時,茅亭中的人就已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了這滿是雜草的庭院裡。
沒有任何動靜,就仿佛他從一開始就站在此處。
謝曉峰的輕功就如同他的劍一樣出名。
準確說,輕功就是劍手的生命。
他這樣出色的劍手,輕功自然同樣出色。
他曾經間隔兩個時辰出現在兩座城市,兩座相隔五百裡的城市,衣冠楚楚,閒庭信步的出現。
正如同現在,他的尾音降落在庭院時,四劍奴才意識到他的降臨。
當然,琥珀和蝶舞不同,她們的目光始終隨著謝曉峰的身形移動,他那神乎其技的輕功就恍若在兩人麵前不存在。
他那年老了也驚人的魅力,同樣無法打動兩人。
在年少時,在他十歲就完成戰勝華山派門下的第一位劍客「遊龍劍客」華少坤之後,在嘗試了第一個女人之後,他開始變得荒唐、風流。
在他年少的大部分時光,他並不在神劍山莊,而是在妓院,思春少女們的閨房中。
沒有女人能拒絕他,他也從未動過強。
在好友的婚禮上,他隻是伸出了手,江湖中最美的女人——慕容秋荻,新娘子,就拋下了一切跟他走。
即使他們之前從未見過麵。
而現在,他的魅力,他的劍,他的輕功,都在這兩名神秘的少女前無效。
縱使他現在的武功已經達到一種極限,觸碰到玄之又玄的精神領域,隻要勘破第十五劍,他就能抵達「劍即是劍,我即是我」、「劍非劍,我非我」,傳說中的[仙佛]之境。
他的勘破,並非應對。
燕十三即使再對他使出第十五劍,也無法奈何如今劍已[無跡可尋]的他。
他是要徹底掌握那一場決鬥中活下來後,心中孕育的屬於他的第十五劍,沒有把握寧願砍掉自己大拇指以封存的那一劍。
“並非輪回轉生。”
“應化之身並非佛陀獨有,普通人也能映照大千,由世界生化。”
“拔劍。”
“謝曉峰。”
琥珀和蝶舞說,那邊瓷劍飛入了兩人左右手之間,劍尖直指這位老人。
謝曉峰並沒有劍,屬於他那把神劍已經被棄於湖底,劍手的生命大拇指也被自己削去。
但他仍有劍。
他自己就是那把神劍。
他拔[劍]了。
屬於人,謝曉峰的那一麵瞬間褪去。
在極致的壓力下,他自囚於殘缺身體裡的毀天滅地的毒龍開始蟄伏,一道清風吹過,一道他已約摸有二十年再也未想起的風。
[地破天驚,天地俱焚]
這是那把劍的名字,他如風一般自然的劍式的名字。
青石磚上的落葉再次被風卷起,向著兩人飛去。
劍並非落葉,而是這無形的風。
風吹來的時候,又有誰能抵擋?
又有誰知道風是從哪裡吹來的?
謝曉峰的身形未動。
可他的精神,他的劍已然化入了風中。
狂風席卷大地,的確也有遺漏。
但這遺漏又有誰能注意。
且這遺漏之處,風的漩渦的中心,樹葉的所在,本就是變化中的變化,這道劍式的靈機與最強之處。
就像是高山上的流水奔泉,流下來時,你明明看見其中有空隙,可是等到你的手伸過去時,流泉早已填滿了這空隙。
瓷劍並不需要尋找風的遺漏。
它隻是醒來,清冽的劍氣劃過長空。
風也一視同仁的被斬去。
連帶著謝曉峰心中的劍,那隻蟄伏的毒龍。
謝曉峰笑了。
他是個登峰造極的劍客,他的一生都在劍中消磨,劍已是他的生命,他的靈魂。
心中無劍,也就是說他已沒有了生命,沒有了靈魂。
這幅軀殼中剩下的也自己是一個平凡而衰弱的老人了。
但他卻笑了。
開懷大笑。
四劍奴也笑了。
“你明明已經不再是劍。”
“你失去了你的生命。”
琥珀和蝶舞不解,她們永遠無法放下劍,劍是她們的主人,她們的一切。
“我已得到解脫。”謝曉峰說,“不隻是從第十五劍的劍式中解脫,而是徹底從劍中解脫。”
“我終於僅僅是謝曉峰了。”
為了放下劍,他曾經拋棄生來就有的地位和財富,在詐死並且隱姓埋名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去當一個[沒用的阿吉]。
但這樣他也無法擺脫劍。
要活著,有尊嚴的活著,讓自己和在意的人活著,持劍的謝曉峰隻能再度出現。
“即使不需要劍,我也是謝曉峰了。”
須發皆白的老人揮掌,沒有絲毫劍手的風範,厚重卻又輕靈如風的掌力刮過,將沿路的青石板,以及一直封鎖這個庭院的大門,刮成了齏粉,露出下麵褐色的泥土。
“你強了,但也弱了。”
“你隻是比接劍的一彈指前強,但比接劍的那一刹那的自己弱。”
琥珀和蝶舞皺眉。
“或許。”謝曉峰笑著點頭,“但那也隻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