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德先生朝他勾了勾手指,又用另一隻手的拇指點了點克雷頓:
“這位新來的先生要見你。”
少年看向克雷頓,臉上突然浮現出驚恐的表情,他的手一抖,就有幾隻盤子滑落下來摔得粉碎。
他聽到瓷器破碎的聲音,下意識地朝腳下看去,身體的搖晃卻讓更多盤子摔了下來,清脆的破碎聲連成一片,他慌張地抬腳要後退,想逃出這一片碎片地獄,耳邊卻聽到裴倫憤怒的聲音。
“蠢貨,彆動了!”
比爾的身體一哆嗦,原本抬在半空中的腳又停住了,手中沉重的盤子讓他把握不住平衡,身體傾斜著向後旋轉,然後摔倒在地。
在眾人的注視下,他沒有再爬起來。
少年側臥著麵對過道旁半開放的庫房,臉上的肌肉抽緊了,灰色的衣服從胸口開始漸漸染紅,裴倫臉色蒼白地走過去為他翻身,發現一枚碎瓷片插入了他的身體。
本來摔碎的盤子是不會有這樣的威脅的,但地板上有一條裂縫正好將彈起來的一枚碎瓷片夾住,尖端向上.
這份巧合幾乎能夠比擬克雷頓最近的遭遇了。
中尉的臉色也很不好看,他要抓住闖入自己房間的小偷,但並沒有要對方死的打算。
畢竟這個“小偷”其實什麼也沒偷走。
從比爾後麵走來的伊恩·拉撒路跪在他的頭前,伸手按在少年的鼻子下方查探,很快抬頭:“他還活著,快送他去見醫生。”
“我來幫忙。”克雷頓說。
儘管中尉剛才正經曆了一次失血,但此刻仍是在場最強壯的人。
裴倫以最快地速度找來一塊足夠當擔架的硬木板,克雷頓和伊恩一起動手將少年抬了起來,運到鎮上的診所門口。其他人跟在他們身後,等待著比爾的命運得到改變。
路上有一些人注意到了這裡的狀況,也熱心地為他們開道,挪走前路上擋路的推車和麻袋,還有可能絆倒人的碎裂路磚。
路上的人一傳十十傳百,高呼聲此起彼伏,前麵的人還沒有看到他們就已知道要為重傷員讓路、傳信了。
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一起,他們擠到了診所門口,醫生的妻子已經等在外麵,卻沒有給他們好消息。她歉意地告訴他們醫生的手也受了傷,無力進行手術。於是他們隻好調轉方向,去了克雷頓本來計劃中下午要去的地方。
鎮上的小教堂。
聖職的奇跡或許能夠救他。
十字頂的小教堂不算遠,但比爾的呼吸聲越來越衰微了。
所有人都擔心他能不能撐到那裡,已經有人提前去了教堂,通知聖職做救助的準備。
朱利爾斯雖然一直跟著他們,卻隻肯落在最後,眼神不斷地在每個人的背影上掃來掃去。
他開始懷疑自己所學是否真實。
他和克雷頓出門的時候肯定把厄運珠寶帶了出去,即使這個少年想要偷竊,在不觸碰的情況下也不可能被其影響——大概。
難道厄運迷霧真的能夠蔓延?還是說現在發生的慘劇隻是一樁巧合,是比爾自己的命運失衡?
可那也太巧了。
這並非孤例,似乎厄運迷霧在克雷頓身上的發展就和他所研習的運勢學不儘相同。
魔法導師們墨守成規的教導或許令人厭煩,但朱利爾斯並不覺得他們會出錯。
一定有人在乾擾這裡的運勢。
可如果是這樣,他是如何甄彆挑選自己的目標的?下一個被影響的人又會是誰?
鄉村和城市的聖職是完全不同的。
不止是衣著、觀念和對教義的理解,還有任職的難度也不同。
熱沃的神父掌握的奇跡力量顯然不能救助比爾,少年依舊昏迷不醒。
本地人最終決定將湊一點錢將他送到城裡去接受更好的治療,一名技藝精湛的馬車夫和全鎮最好的兩頭驢被鎮民們貢獻了出來,還送了不少洋蔥和餅乾給他們,防止他們在路上挨餓。
克雷頓目送著驢車載著傷員消失在大道儘頭,在逐漸冷厲的天色下,車角掛著的油燈如螢火蟲的微光般漸熄。
今天又是下雪的一天。
人群圍擠在道路邊低聲祈禱著,聲音神聖低沉地共振著,宛如唱詩一般。
中尉沒有祈禱,他回頭,從人群的尾端揪出朱利爾斯。
“我們回教堂去。”
他們已經耽誤了夠多時間了,比爾固然受了重傷,可厄運迷霧要是不解除,克雷頓自己才是必死無疑。
朱利爾斯不聲不響地在旁邊走著,看起來正經了不少。
“我剛剛找機會問過神父了,他對那條項鏈沒有印象,並且建議我去詢問另一位聖職,也就是路易斯教士,平時懺悔室都是這位教士在負責。”克雷頓一邊走一邊說。
“.我有一些發現。”朱利爾斯遲疑地說,好像自己也不確定自己的意見。
他的態度不同尋常,因此克雷頓集中了注意力聽他說話。
“他們全是人類,沒有一個正在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