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克雷頓站了起來,桌上的杯盤都因為剛才那一下拍擊而跳動。
他臉部的皮肉因為這些話繃緊,看起來無比猙獰。
“你的意思是她早知道一切?!”克雷頓咬字沉重,撐著桌麵的手不自覺用力,黑色尖利的指甲幾乎扣進了桌麵。
“絕大多數人不清楚這點,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不算秘密。”諾裡斯也將雙手按在桌麵,穩定那些搖搖欲墜的東西。“我們有理由相信陶頓的那位國王也知道這點,而且與我們的女王秘密達成了某種協議。這場戰爭的規模一直都在掌握之中,不存在意外和賭氣的成分。一旦達成目的就即刻停火,就這點而言,我們的女王絕對配得上‘睿智者’的稱號。”
諾裡斯的話讓克雷頓感到一陣眩暈,他抬手扶住額頭,耳邊的寂靜中忽然多出了亂七八糟的聲音,好像有許許多多的人在朝他說話,眼前平靜安寧的咖啡館室內景物也鍍上了一層血膜。
“你憑什麼這麼說?”在外人聽起來,他的聲音輕柔無比。
“因為對我國違反戰棋協議的聲討在國際上甚囂塵上,但作為我們的對手及受害者本身,陶頓至今沒有深究這件事。與我們的貿易往來也一切如常。”
“的確,這些事都可以用巧合解釋,但陶頓人這時候推行至尊法案絕不是個巧合。”
“北方的米倫提已經無力做什麼,隻要我們這個鄰居再緘默不語,不去響應教皇國法力耶馬斯的召喚,騎士王巴蘭德爾就隻需要應對教會的壓力,這對他的計劃大有好處。”
當諾裡斯停下,阿爾伯特尷尬地笑起來。
“這位先生,您的猜想太誇張了。她已經是國王了,直接頒布政令就可以推動軍改,何必要推動戰爭呢?”
“因為她的權力不夠。”克雷頓的嘴角咧開,眼睛卻一點笑意也沒有。
“在我們的國家,上下議院早就分潤了國王的權力,當他們中有相當多的成員為了殖民地的利益和軍隊勾結在一起,國王的政令也不能在海外通行無阻。”
在這種局麵,赫侖四世就隻有一種辦法奪回軍隊。
暗中慫恿那些無能的共和派傻瓜將陶頓視作敵人,根據投票結果順理成章地宣戰,然後讓王國的軍隊打敗仗,用名正言順的方式去除軍隊中不合格的人。
這看起來是一場豪賭,但風險其實沒有那麼高。
保皇黨也有相當的勢力,可以維持住國內的大部分軍隊,同時不至於讓開戰的責任落在女王肩上,隻要運用好喉舌,甚至能將這件事當做勝仗對民眾宣傳。不過這麼一來就不方便懲治那些靠買賣官職進入軍隊的高級軍官。
現實的發展和這份推論完全吻合,那些人沒有受到清算,對他們的最大懲罰就是開革出軍隊,但仍保留了他們的體麵,讓他們沒有足夠的動力和女王繼續糾纏。
而作為被選中的磨刀石,陶頓人也不太可能做出過激的行為,他們的軍隊更多布置在北方和西方用來應對另外兩個鄰居,即使赫侖四世和巴蘭德爾的秘密協議破裂,那位騎士王也抽不出手開啟真正的大戰。
“謝謝你,我終於知道這場仗的結局了。”克雷頓品嘗著嘴裡的苦味“我們都被賣了。”
“但是一個好價錢。”諾裡斯說。
克雷頓搖搖晃晃地坐下來,他喘著粗氣,看見已經吃空的盤子裡在往外滲血,菜單上的名字變成一個個已知的人名,每個都有明確標價。
烏倫的名字也在裡麵,價格很符合這家咖啡館的定位。
“你們也為這個國家流過血,你們覺得這值得?”他艱難地開口問旁邊的兩人,濃鬱的血色讓他有些看不清這兩個人的麵容了。
諾裡斯憐憫地看著他“我的感受並不重要,因為事情已經發生了,不接受結果隻會徒增痛苦。”
“起碼我們也知道她不是個無能的君主。”阿爾伯特看起來反而輕鬆了不少“雖然犧牲了一些人,但結果不錯,我們維持了穩定,還”
“吼——”
一聲狂嘯從克雷頓加粗的喉嚨裡鼓出,打斷了他的發言。
就像在室內引爆了一個炸彈,咖啡館的諸多窗戶同時巨震起來,密密麻麻的白色裂紋在玻璃上飛速攀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