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從上到下打量著戚光,說:“大人是個好人。”
戚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又望著老板娘問道:“老板娘,您會相術嗎?”
老板娘不好意思地說道:“大人,小婦人不懂相術!隻是對過往的客人看多了,能分辨出好人壞人。”
戚光很感興趣地問道:“那您從那一點看出我是個好人呢?”
老板娘笑著說道:“這很簡單。大凡第一次坐船的客人,麵對著兩岸壯麗風光的美景古跡眼睛總是應接不暇,很少有人盯著纖夫的腳步看的。纖夫是最下等的苦力,隻有像大人您這樣的好人才會同情他們,才會看他們的腳步。”
戚光說道:“原來如此。謝謝老板娘的開心見誠。”
老板娘說道:“大人,看風景吧!彆辜負了兩岸的秀美景色。”說完,入船倉忙去了。
此時,江麵狹窄,水流湍急,平底木客船一寸一寸地逆流而上。
戚光扶著欄杆,看著迂回曲折的江麵。一葉扁舟順流直下,向著平板木客船直衝飛來。
“不好!”戚光雙手握緊欄杆。
可是,就在小舟快要碰到客船的一瞬間,舟頭轉向,從平底木客船旁邊滑過,飄然而下。
戚光嚇得肝膽俱裂。許久才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的左臂被人緊緊地抓著,扭頭一看,是妻子司馬劍南神態自若地站在自己身邊,是她雙手緊緊地握住自己的左臂。戚光臉色有些發白,心有餘悸地說道:“剛才那情景怪嚇人的。”
司馬劍南激動地說道:“世人隻知道蜀道難,其實出入蜀地的水道更難。且險之又險,稍有不慎便死不見屍!夫君剛才所見的隻是一個有驚無險的險情。幾年前,為了到陽城去遇你,我和春花秋梅三人出蜀時租的也是一葉小舟,那隻小舟可能比剛才那一隻還要小些。小舟順流直下,一日千裡,可是觸礁沉船了,人全部墜入江水中。幸虧我們三人和船夫都熟悉水性,沒有葬身魚腹;也幸虧當時行李和銀子都背在身上,隻是弄濕了,沒有損失什麼,可船夫損失了一葉扁舟。他是個鰥夫,無兒無女,孤苦憐丁,看著飄然而逝的破舟呼天號地──怪可憐的!我便拿出一些銀子資助他重新購買一葉新舟。本來我們帶的路費是綽綽有餘的,可捐給船夫之後,所剩寥寥無幾了,半路上盤纏就花光啦!”
戚光說道:“原來如此!當初我從京都回陽城時,我娘說你們三人是一路步行而來的,我就納悶:像我們司馬西師叔這樣的大財主在蜀地沒有幾個;他的獨生女出趟遠門包裹裡沒裝著三千五千兩黃金,至少也有二三百兩白銀吧?乍就半路上沒盤纏了呢?原來你們是把銀子捐給了船夫!你們捐了多少呢?”
司馬劍南露出難為情的表情,說道:“不多!區區兩百兩。”
戚光張大了嘴:“真是一個不懂柴米油鹽的娘們兒!二百兩銀子夠造一艘大船啦!打造一葉小舟隻需二十兩足矣!”
司馬劍南瞪大眼睛說道:“胡說!當年我阿媽離開巴蜀時,我阿爸足足給了她一萬兩白銀。說是給她打造一艘大船的!我阿爸後來一直念念不忘地說:‘給得太少了,不足以打造一艘大船!’”
戚光說道:“那是嶽父大人要給嶽母大人打造一艘‘月亮大船’,價值連城,區區一萬兩白銀當然太少啦!”
司馬劍南罵道:“說話雲裡霧裡的,聽不懂!”
戚光說道:“一句話,你們走路是自找的,活該!”
司馬劍南狠狠腿了戚光一眼:“你真是一個沒心沒肺的家夥!我從巴蜀千裡迢迢走路來陽城,腳底都磨出了血泡,目的是為了嫁給你,給你生兒育女,如今卻說我活該!我要治一治你”,她一手使勁地擰著戚光的胳膊肉,“我到底活該不活該?請你再說一遍!”
戚光誇張地大聲喊道:“疼,疼,疼!你不活該,你不活該啦!請夫人快鬆手……”
司馬劍南鬆了手。
天空上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從兩岸奇峰頂尖“咕咕嘎嘎”地飛過。江麵上,平底木客船一寸一寸地逆流而上。
戚光用胳膊時輕輕地捅了司馬劍南一下,問道:“嶽母大人離開時你有多大呢?”
司馬劍南兩眼看著前方,一些早已模糊的畫麵又回到腦海中來……
那個被世人都稱為“絕代美女”的母親,小時候自己病了,且是重病,母親急得三天三夜抱著自己不離手。到了自己能拿起木劍舞動時,她便手把手是教自己練劍,說阿媽教的劍法是天下獨門的“婁氏劍法”。還問道:“閨女,學這婁氏劍法的女孩長大後必須嫁給會婁氏劍法的男孩喲,你願意不願意呢?”那時候,自己年紀尚小,什麼都不懂,隻覺得母親教的劍法好玩,便點了點頭。母親的確漂亮。自己曾坐在她的前麵,和她一起騎著馬走在熱鬨的街麵上引來了萬眾羨慕的眼光,看著馬背上母女飄逸的身影,人群中有人驚歎道:“天下竟有如此出色的母女,太讓人眼紅啦!”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阿媽仿佛變了另一個人似的,每天回到家裡便同阿爸吵架,且常常是無理取鬨。對自己也愛理不理了。那個時候,小司馬劍南一聽見阿爸阿媽的吵架聲,總是找一個安靜的角落躲藏起來,兩手捂住耳朵……後來,阿媽便杳無音信地失蹤了,從此,家裡再也聽不到令自己討厭至極的吵架聲了……
回憶往事,司馬劍南不知不覺淚流滿麵。她略帶哭腔地對丈夫說道:“在我快要過六歲生日那時候阿媽便‘失蹤’了。”
見過司馬劍南的人都說她古靈精怪,連最喜愛她的婆婆──殷源源也常常把古靈精怪這四個字掛在嘴邊。戚光同她成親之後才知道這是眾人的誤判。古靈精怪隻是妻子的表象。她是把自己的內心世界深深地埋藏起來,人們所見到的隻是外表。戚光知道妻子內心很壓抑,他掏出手帕子幫妻子擦乾了淚水,問道:“想阿媽了吧?想哭就哭出聲來。”
司馬劍南接過手帕,一邊擦淚,一邊說道:“我啊,早就把她當成死人了。對她,我是不會哭的。”
戚光知道妻子言不由衷,夜裡睡覺時常常聽見他在夢裡叫“阿媽”,心知肚明地問道:“那剛才的眼淚是為誰流的呢?”
司馬劍南說道:“那是為我自己流的──一個沒有娘的孩子終於長大嫁人啦!”說完,又掏出自己的手帕拭淚。
戚光一把摟過妻子,溫情地說道:“你有你阿爸──我的嶽父大人,如今又有我和遊兒,今後就不再為自己流淚啦!我保證,從此以後會加倍疼愛你的!”
司馬劍南聽了,激動地把頭深深地埋進丈夫的懷裡……
平板木客船艱難地過了三峽,入岷江。經過嘉州時,客船老板娘有意休息半天,讓戚光帶家人參拜了淩雲大佛。這座大佛官方名稱是:嘉州淩雲寺大彌勒石像。位於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江蘇的淩雲山麓。客船老板娘介紹這三江江流之處,枯水期還好,到了汛期,水勢相當的凶猛,舟楫至此往往被顛覆,船毀人亡。唐朝有位叫海通的禪師,為了減殺水勢,普渡眾生,發起並招集人力、物力修鑿了這座大佛。戚光從淩雲大佛龕窟右側的巨大摩崖碑上看到:大佛通高二十一丈三,頭高四丈四,頭寬三丈,發髻一千零五十一個。他頭與山齊,足踏大江,雙手撫膝,神勢肅穆,臨江危坐,正在關愛著大江來來往往的舟楫……
司馬劍南和二個丫環春花秋梅雖在巴蜀出生長大,但也是第一次參拜淩雲大佛。三人跪在大彌勒菩薩腳下,右於握住香,恭敬誠懇地作輯,三人各自默念著自己的心願。司馬劍南的第一個心願是希望母親趙綽韻健康平安地活在世上;第二個心願是希望母女早日重逢。
剛回到船上,戚光便拉住妻子問道:“你剛才在菩薔腳下許的是什麼願呢?”
春花嘴快,說道:“姑爺,還用問嗎?小姐的願望當然是希望菩薩保佑姑爺的官越做越大啦!”
秋梅說道:“不對!小姐應該是希望菩薩保佑自己快點又來喜,讓戚遊少爺有個兄弟做伴!”
司馬劍南瞪著一雙大眼看著丈夫,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狡黠地說道:“告訴你就不靈驗啦!”說完,笑嘻嘻地進入了船倉。
戚光攔住春花秋梅:“你倆許的又是什麼願呢?”
天曉。
在鐵城的南城門前沙場上,秋國崇文公主的二路軍和南漢顧玉生的先鋒營正在對陣。
隨著一聲震開欲聾的戰鼓響起,兩軍之間的寧靜被瞬間打破。
秋軍隊裡,崇文公主出到陣前。隻見她身上背著神臂弓,手裡握著秋人劍,坐馬是河西良馬,勒住馬,大罵顧玉生道:“顧玉生,聽說你是南漢的‘雙探花’,可你不是一位正人君子!竟然趁著夜色偷偷摸摸地襲擊了我駐紮在鐵城外的八個營寨,殺死殺傷我部兩萬多人!這一仇債我今天必須讓你一起還清!”
原來──
幾天前顧玉生率領的先鋒營首先抵達鐵域的南郊。他親自到前線偵察之後,覺得崇文公主駐紮在鐵城四周的八個營雖然占據交通要道,起著前哨作用。但營與鐵城距離較遠,營寨與營寨之間又沒有形成掎角之勢,易於被各個擊破,尤其是鐵城正南、東南和西南三個營寨位置凸出,易於端掉。於是,顧玉生決定先端掉這三個營寨。他一邊派人把自己的作戰意圖向楊文華報知,讓他派兵支援;一邊把自己的先鋒營分成三部分;每部分又分成兩小部分,都由一位偏將率領,一小部分負責攻擊,一小部分負責埋伏打援。顧玉生負責攻擊正南那個營寨。二天後,楊元帥派來的支援勇士也到了。一天夜裡,在蒼茫的暮色之下,三個鐵甲理伏在前,另三個輕裝隊迅速攻入敵營。顧玉生率領的中路輕裝隊如同幽靈一樣衝入鐵城外正南的營寨,手裡揮舞著婁氏寶劍,殺人如切西瓜一般。
鐵城南郊殺聲震天。夜裡,崇文公主一時無法摸清敵情。她被震天的殺聲所欺騙了,隻下令堅守鐵城,沒有派出一兵一卒出城支援。
這一夜,顧玉生攻下正南、東南、西南三個營寨之後又乘勝攻擊,又把正東和正西兩個營寨端掉。殺死殺傷秋裡達兩萬多人。
崇文公主恨死了顧玉生,發誓要報仇雪恨。
……
顧玉生坐在馬上聽了崇文公主的罵話,說道:“尊敬的秋國崇文公主,兵法雲:兵者詭道也!顧玉生是個戰將,打仗隻顧打贏!至於是不是正人君子我顧玉生無所謂!我殺死了你崇文公主手下兩萬多人,你就要我來還清仇債。那麼我顧玉生問你,你們是侵略者,你從秋國越過境來,一路攻城掠地,殺死我南漢十幾萬軍民,這筆仇債誰來還呢?”
崇文公主是高傲的人。她聽了顧玉生的話之後,說道:“可以找我崇文公主還啊,但要看你們的本事哦!”說完,便拍著河西良馬舉著秋人劍直取顧玉生。
顧玉生也舉劍躍馬,來戰崇文公主。
婁氏寶劍迎逢秋人劍,寒光閃閃。
崇文公主力怯,虛晃一劍,拍馬向北而走。顧玉生也不追趕,下令追殺攻城。
鐵城下戰馬嘶鳴。顧玉生的先鋒營衝鋒在前,馬蹄踏破崇文公主的陣線,騎士們揮舞著長矛,將秋軍一個個刺倒在地。
鐵城也被攻下來了。鐵城內外到處都是屍體,血流成河──顧玉生首戰收複了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