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巾突然勒緊我的手腕,拖著我就往通風口方向移動。
金屬柵欄在沒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自動脫落。
管道深處傳來熟悉的腐臭味,混著某種中藥湯劑的苦澀。
我的額頭撞在生鏽的管壁上,溫熱的血順著眉骨流進眼睛。
在猩紅的視野裡,我看見管道內壁布滿指甲抓撓的痕跡,還有用蠟筆畫著的歪扭太陽。
“朵朵在這裡等媽媽。“
帶著回音的童聲從四麵八方湧來,管道溫度驟降到零度以下。
結霜的管壁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手掌印,每個指縫都嵌著暗紅色的汙垢。
前方轉角處突然滾來一個鐵皮餅乾盒,盒蓋彈開的瞬間,幾十隻蟑螂從發黃的信紙上炸開。
那是三年前的報紙殘片。
《九歲女童失蹤案懸而未破》的標題下,朵朵穿著碎花裙的照片正在黴斑中微笑。
報道裡提到她最後出現的地點是四樓天台,而401住戶證詞說當晚聽到重物墜落的聲響——但警方在樓下花壇什麼都沒找到。
管道突然開始劇烈震動。
我的膝蓋蹭過某處凸起的接縫,腐壞的校服布料碎片正卡在那裡。
前方傳來水流聲,等意識到那是化糞池的排汙口時,我已經從四樓管道跌進汙水橫流的地下室。
手電筒光束掃過牆壁的瞬間,三十七個正楷字突然在黴斑中浮現:
每個住進401的人都會在第四十天聽見哭聲。
今天正好是我搬進來的第三十九天。
汙水突然漫到腰部,漂浮的塑料袋纏住小腿。
那些黑色膠袋鼓脹得異常飽滿,用紅繩捆紮的袋口正在滲出暗黃色液體。
當我用發抖的手指扯開其中一個,腐爛的毛絨兔子耳朵浮出水麵,左眼紐扣上沾著乾掉的血跡。
頭頂傳來鋼架樓梯的震動聲。
我仰頭看見401陽台垂下條由床單結成的繩索,末端正在汙水裡輕輕搖晃。
攀住繩索的瞬間,掌心傳來灼燒般的刺痛——那些藍白格紋的布料裡,編織著大量人類頭發。
攀到三樓高度時,我看見了401室真正的模樣。
褪色的牆紙上布滿噴濺狀汙漬,吊燈罩裡塞滿兒童棉襪。
餐桌上擺著發黴的生日蛋糕,三根燒到儘頭的蠟燭融化成扭曲的形狀。
最令人窒息的是遍布整個客廳的蠟筆畫,用血紅色顏料塗抹著無數個被吊起的小人。
浴室門縫裡滲出縷縷黑煙。
當我撞開門的刹那,焦糊味混著烤肉氣息撲麵而來。
浴缸裡堆積著燒焦的玩偶殘骸,扭曲的塑料眼球在積水中上下沉浮。
鏡麵上用口紅寫著倒計時數字,此刻正顯示著“01:23:45“,鮮紅的液體順著筆跡往下淌。
衣櫃突然發出叩擊聲。
推開櫃門的瞬間,陳年樟腦丸的氣味裡混進了屍臭。
所有掛著的衣物內側都用血寫著“救命“,其中那件男士皮夾克的內袋裡,藏著一份《精神診斷證明》——401的男主人早在案發前半年就被確診為偏執型人格障礙。
窗外驚雷炸響時,我找到了被水泥封住的夾層牆。
錘子敲擊聲在雨聲中格外清晰,當牆體破開的瞬間,成群的潮蟲從裂縫裡湧出。
在手機冷光下,一具小小的骸骨蜷縮在牆體內側,頸椎呈現不自然的彎折。
纏在腕骨上的紅繩串著把黃銅鑰匙,插入鎖孔時發出的哢嗒聲,與昨夜通風管道的抓撓聲完全重合。
保險櫃裡是盤老式錄像帶。
放映機轉動時發出的沙沙聲裡,先出現雪花噪點,接著是搖晃的鏡頭。
畫麵裡朵朵正在哭喊,背後傳來男人醉醺醺的咒罵。
當那隻青筋暴起的手抓住女孩腳踝時,錄像帶突然卡住,電視機屏幕滋啦一聲裂開蛛網狀紋路。
整棟樓開始劇烈震顫。
牆皮大塊剝落,露出後麵密密麻麻的指甲劃痕。
我抱著錄像帶衝向樓道,發現所有防盜門都在自動開合,像是無數張咀嚼的嘴。
聲控燈變成血紅色,每層樓的鏡麵裝飾板都映出我身後跟著的透明人影。
在單元門即將閉合的瞬間,我撲進了雨幕。
身後傳來建築物坍塌的轟鳴,但當我渾身濕透地回頭,筒子樓依然沉默地矗立在夜色裡。
隻有401的窗戶在往下淌血紅色的雨水,在積水裡彙成箭頭形狀,直指我藏在背後的錄像帶。
警笛聲由遠及近時,我摸到口袋裡有張紙條。
上麵用稚嫩的筆跡寫著:“謝謝哥哥“,落款處畫著朵被繩索勒住的小花。
雨滴突然變得滾燙,那張紙條在我掌心融化成粘稠的膠狀物,順著指縫滴落在地,變成三顆玻璃彈珠。
第二天新聞報道,警方在401牆體中發現人類骨骸。
我站在警戒線外,看著取證人員抬出密封袋。
當法醫掀開白布一角時,我看見那具骸骨的指骨間,緊緊攥著半片染血的校徽。
梅雨季還在持續。
今早我發現衣櫃裡的衣服全部反了過來,每件內襯都繡著朵歪扭的小花。
書桌上的台曆自動翻到下一頁,鮮紅的圓圈標注著某個即將到來的日期。
通風管道深處,指甲抓撓金屬的聲響正逐漸變成某種規律的叩擊。
就在剛才,我收到了物業通知。
整棟樓即將進行管道維修,施工日期恰好是——我搬進這裡的第四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