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
蘇小小抱著女屍的頭,重複著這兩個字。
不,那不是冰冷的屍體,那是她十幾年的摯友。
是雖然一同陷於人間泥坑、卻因為曉得有彼此的存在,才撐著一口氣往光明飛去的姐妹。
錢州和揚州,水路舟行兩夜而已。
更早脫離煙花場子的蘇小小,但凡掙了點牙資,就在包袱裡塞上錢州的美味吃食,坐船去揚州看秦婉婉,給她說許多鼓勁的話,憧憬她得到自由身的那天。
臨走時,蘇小小總會留下幾百文錢,往婉婉的贖身銀子裡,添磚加瓦。
直到十天前,蘇小小又去揚州時,掌班媽媽告訴她,婉婉早在春末,就被南邊的恩主看中,交齊了錢,帶去贛州了。
當時蘇小小訝然之餘,未免落寞:從揚州南下贛州,是要途徑錢州的,婉婉怎地未來看她?是主家不允嗎?還是覺著有負與姊妹的約定,怯於見麵?
她蘇小小,怎麼會嫉妒好友去了富貴人家、不必辛苦搵食?
今日才知,原來秦婉婉是落入了魔窟。
“小小,左右我離攢齊一百五十貫還早呢,你就先把我這十貫拿去,你的贖身錢不就齊了麼?”
“小小,加上你這些年給我的三十八貫七百文,我現在已經有一百四十貫出頭,明年夏天,我應是湊夠了。”
“小小,我略懂書藝和丹青,你幫我尋摸尋摸,錢州做書畫買賣的牙行。”
“小小……”
秦婉婉言猶在耳,蘇小小仰起頭,對著靜默無情的天穹。
魏吉聽清了她壓抑住音量、但痛苦萬分的言語:“十貫,我不拿你的十貫,你去年就能贖身了。是我,是我……”
晦暗的黎明中,蘇小小張大的嘴巴,好像下一刻就要噴出血來。
魏吉悚然,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蘇小小忽地扭頭看他,目光定定地。
須臾,開口問道:“你被馮娘子救下,是前月了?”
魏吉點頭,很快意識到什麼,神色陡然惶恐。
蘇小小撲過來,一把揪住魏吉的前襟:“慫貨,軟蛋,狗男人!你為啥當時不告訴馮娘子!你為啥當時不去報官!”
魏吉隻敢佝僂著拳頭,護住自己的眼睛,任蘇小小一邊罵,一邊搡他的肩膀、扇他的腦袋。
蘇小小像野狗一樣對他齜著牙:“不是因為我的十貫,是因為你,因為你沒膽沒種,我妹子才活不了。你個板馬養滴!”
蘇小小到最後,咬牙切齒地帶出了家鄉話。她與秦婉婉,都是鄂州人,幼時被賣到了江南。
她將魏吉拖回秦婉婉的屍身前:“你看,你盯著看,那日你鑽了地道後,見過這張臉沒?你一定見過!”
魏吉嗚嗚哭起來:“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我,我怕死,你說的沒錯,我就是耗子膽,我太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