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車從道觀的後門出來,在附近那所宅子前停了片刻,重新發軔,消失在陰森森的山林裡。
“往車上拋東西,深更半夜的,我猜是有新死的藥人,他們去埋屍。”蘇小小低語。
沒得到魏吉的應答,她扭頭看他,不屑地咕噥:“又抖了又抖了。我的娘來,你這耗子膽,怎麼做大夫啊?”
“做大夫是救人,又不殺人,”魏吉辯解道,繼而毫無說服力地補充,“我,我不是耗子膽,我還教過馮嘯剖老鼠兔子的,我也不怕去學封診道,不怕剖死屍……”
蘇小小懶得再理他,嘴裡卻開始念拍子,唱曲兒似的。
魏吉很快明白過來,她在計時。
頭頂的月亮,往西北方向挪了一大段後,騾車回來了。
蘇小小骨碌幾圈眼珠,說道:“埋屍不會往近了埋,但兩炷香不到,就打個來回,應是坑都懶得挖深,等著野狗刨出來吃掉臉和身子,剩一堆骨頭,就算被山民獵戶看到了,也隻當是流民乞丐,不會去報官。”
魏吉明了今日與蘇小小出來,是要完成馮嘯吩咐的事,遂問道:“那,那他們把死屍扔哪兒了?”
蘇小小道:“往東北方向走二裡地,山溝附近。野狗要活,也得找有水的地方。”
魏吉覺得蘇小小,簡直像說書人口裡的斥候哨探,遂不掩崇拜道:“你咋啥都懂啊。”
“命賤唄,什麼場子都去得,荒山野嶺也得混。”
“你不怕鬼嗎?”
“不怕,老娘才不信鬼神。再說了,鬼哪有人可怕。”
魏吉沉默。蘇小小說得對。
蘇小小斜瞥他一眼,和聲道:“你困的話,睡吧。我們過兩個時辰,再尋過去,到時候有天光了,查起來看得清。”
“好。”
魏吉應著,歪倒在草叢裡。
不知為何,他覺得,蘇小小雖然比馮嘯還凶巴巴的,但似乎比馮嘯在,更讓他安心。
縱使夏夜蚊蟲紮堆,縱使曾經險些讓他命喪黃泉的煉獄就在不遠處的山穀裡,魏吉還是很快睡著了。
幾番江州舊事與廬山風景的夢境過後,蘇小小將他推醒時,昨夜深藍的夜幕,已泛出淺淺的魚肚白。
“寅末了,走。”蘇小小沒廢話,把魏吉拽起來。
二人在密林裡鑽了好一陣,魏吉果然聽到,潺潺水聲越來越近。
蘇小小示意他貓在原地,自己先去瞧瞧,萬一沈琮還有暗衛家奴的守著。
不多時,前頭傳來蘇小小的嗬斥:“畜生!滾!”
伴隨著幾聲低沉的野狗嗚嚕聲。
魏吉趕緊衝出林子,學著蘇小小,抄起地上的石塊,往兩三隻野狗扔去。
畜生往往比人更有自知之明,野狗們最後齜了齜牙,掉頭跑了。
蘇小小片刻不耽誤,急步邁到溝渠附近已經被野狗扒拉開的土坷垃處。
魏吉也跟過去,和蘇小小一起蹲下來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