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三具女屍。
一具軟趴趴的,另兩具則硬邦邦,寒涼潮濕,顯是死了好幾天,夏月裡被沈家用冰塊堆著防腐,今日攢到了新死的藥人,一道運出來處理。
蘇小小雙掌合十,衝屍首拜了拜,低語:“給姐妹們告個罪,逝者為尊,但我還是得翻動你們的身子,看看可有緊要的物件兒,去交給馮娘子,她定會為你們伸冤!”
魏吉盯著眼前景象,忽然感到,不管是活著的女人,還是死了的女人,都讓自己羞愧。
他拂走自己這種馬後炮式的無意義傷懷,也衝死屍作個揖,借著漸明的天光,仔細察看。
蘇小小和魏吉,都不敢多瞧女屍創口密到驚人的麵孔,但依著馮嘯事先的叮囑,二人檢視著女屍的衣裙,以及頭發,期待發現蛛絲馬跡。
結果教他們失望。沒有鞋襪,沒有發簪,隻有最單薄的麻布袍子,裹著三具傷痕累累的屍體。
蘇小小忽然開口問道:“魏公子,你師父,不,沈琮那王八蛋,用的那啥封診刀,割出的口子,和尋常家夥事割的,會不會不一樣?”
魏吉明白她的想法,搖頭道:“衙門的仵作,治外傷的醫郎,甚至,甚至錢州河鮮酒樓裡切生魚膾的廚子,所用的薄刃刀,都和封診刀差不多。就算現下大理寺換了個與沈琮沒交情的長官,站在此地,我們也沒法向他證明,這些女子臉上、身上的傷,都是沈琮割的呐。”
蘇小小蹙眉“哦”了一聲。
魏吉則比她還不甘心。
他好容易戰勝了自己的恐懼,來到這裡,再次直麵這些可憐的女子,怎能一無所獲!
他甚至不管已經明晰起來的獨特屍臭,俯身去嗅女屍們的袍袖,妄想找到沈琮煉丹的配方氣味。
驀地,他抬頭對蘇小小道:“我背過身去,你,可否查驗,她們的……私處?萬一,她們藏了囚所的什麼物證……”
蘇小小因略有泄氣而歪斜的上半身,“噌”地又板直了。
魏吉轉身的同時,蘇小小開始解第一具女屍的裡褲。
“沒有。”
“啥都沒有。”
“啊!”
接連兩次失望的反饋後,蘇小小忽然壓著嗓子驚呼起來。
魏吉顧不得連醫家都要忌諱的禮俗大防,倏地轉頭。
隻見蘇小小手裡,拿著一條紡錘型的布帶。
“這是……啥?”魏吉懵懂。
“女子的月事帶,可是,有字。”蘇小小言簡意賅。
她挪著身子轉了半圈,把月事帶對著東麵射來的晨曦微光,念起來:“錢州城隍山,清虛道院廢宅,銀魚醫,年三十許,左眉痣,囚孤女作藥人,剝皮割肉削骨害命。揚州秦婉婉……”
蘇小小念到最後那三個字時,整個人忽然一僵,旋即扔了月事帶,撲回女屍跟前,抱起她的上半身,將臉對著天光。
千溝萬壑的傷口,在蘇小小眼前變得模糊,傷口下的那張麵孔,漸漸清晰。
沒錯,是她。
四年前,這張麵孔,對著蘇小小綻放笑容:“小小,你把這十貫錢拿去,湊夠贖身銀子。我先回揚州去咯,再唱幾年,就來錢州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