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邊的泥土濕潤,又有高低不平,尤其傍晚的時候,草葉上都開始有露,很容易腳滑。
孟雙江走過來的時候,都帶了一點小心,穩穩當當,一步就是一步。
楚天舒從林子裡一路過來,卻是大步流星,衣袂帶風,好像他那邊的河岸草地,是大塊平坦的乾土地。
“楚兄不但醫術好,身手也這麼矯健。”
孟雙江有些微羨慕,說道,“我小時候也跟護院學過點拳腳,後來還想拜民兵隊的鐘師傅為師。”
“可惜吃不了那個苦,沒練出名堂,後來眼看身子笨重,屢次想著,能把贅肉減下去些也好,仍然沒有減成。”
楚天舒笑道:“如果隻為減肥,那不隻需要運動,還需要節食,你老哥第二條更辦不到吧。”
他已經走到橋上,發現孟雙江身邊還帶了個小孩。
瓜皮帽,厚馬褂,很保暖的樣子,更襯得孩子小臉白皙可愛,有點嬰兒肥的手,揪著孟雙江的褲腿。
“這是我兒子,六歲了,大名孟懷瑜,太文縐縐,我平時都叫他孟小寶。”
孟雙江摸摸小孩的頭,“我夫人就擔心孩子也跟我這麼發胖,平時不肯給他多吃,今兒我帶他出來,好好吃一頓。”
楚天舒手指動了動,他看見孩子就想發糖。
可惜這邊沒有老家買糖那麼方便,最近忘了弄點備在身上。
三人往鎮子裡走,小寶開始還有點怕生,很快就活潑起來。
明明孟雙江才是認路的那個,小寶卻總是跑到他前麵去,感覺離的有點遠了,又跑回來。
上了鎮裡的大路沒多遠,孟雙江就拐入了旁邊的小路。
存在於民居之間的這些小路,都隻是土路,有點坑窪,自然不如大路那麼寬敞。
而且大路兩邊的那些店鋪,每天早上開門都有人出來灑掃,商販們擺攤的時候,有些人也就是一塊粗布往地上鋪,不會有多少雜物丟棄。
這邊的小路就不同了。
不少人家牆根外,堆著破爛瓦罐,缺腿的矮凳,沒曬乾的草,殘留了一點湯汁的破貓碗,燒了一半就覺得飯已熟了,因此拿水潑滅的粗柴。
這些東西,甚至不算是被主家丟棄了,也可能是家裡放不下,暫時堆在外麵。
偶爾還能看見有人從門裡走出來,到這些雜物裡麵翻找什麼。
不過既然能放在門外,多半是丟了也不可惜的那種,賣相肯定很差,為這些小路增添了不少破爛感。
楚天舒現在感官敏銳,更是嗅到不少異味,但也不至於太衝鼻,平淡處之。
其實他每天傍晚回酒樓的時候,經常故意繞路,到處逛逛,對這些情形也很熟悉了。
直到一股紅燒的葷菜香氣傳到鼻子裡,霎時就把周邊的味道全壓下去。
眼前出現一個小館子,門前那塊空地,也比彆的地方打理得平整乾淨些,裡麵人聲鼎沸。
孟雙江輕車熟路,腳還沒完全邁進去,嘴上就嚷起來:“周大娘,今天給我來三鍋龍鳳燴。”
這館子跟老馬酒樓的氛圍全然不同,酒樓那邊雖然也有人邊吃邊聊,聲音基本都不高。
館子裡卻十分嘈雜,個個似乎都扯著嗓子說話,一共五六張桌子,坐的都是身穿短打的老爺們,個個吃得麵紅耳赤。
孟雙江進去嚷這一嗓子,混在那些人的聲音裡,都變得平平無奇。
其中一桌隻有兩個人的,已經吃完,眼看楚天舒他們進來,也就自覺站起來,走到彆桌旁邊,繼續高談闊論。
楚天舒他們剛在這邊坐下,裡間一道門的布簾子掀開。
就有個頭發花白的矮胖大娘,端著砂鍋出來了。
“老話說,秋風起三蛇肥,我就知道你這幾天又得來。
周大娘跟孟雙江顯然很熟,放下砂鍋就道,“今天把小寶也帶來了?咦,這小夥子倒有點麵生。”
孟雙江聲音低些,故作神秘道:“這是楚兄,就是做打蟲藥的那位神醫。”
周大娘臉色一喜:“原來是神醫,快請坐,快請坐,那藥可真好,我今天一定拿出最好的本事,捏準火候,也算報答一下神醫。”
她轉身又回廚房去了。
孟雙江解釋道:“周大娘一個人拉扯兩個兒子,多虧有一手燉蛇肉的好手藝,在咱們鎮名氣可不小。”
“這些年她生意紅火,砂鍋裡的料越來越厚實,但整個館子依然隻有這麼一道菜,以前叫燉蛇,後來叫紅燜蛇肉,現在叫龍鳳燴。”
小寶踩在凳子上,已經拿著筷子去戳砂鍋蓋。
“彆急,這還燙呢,等我夾給你吃。”
孟雙江連忙自己去揭蓋子,又道,“不多說了,楚兄,你吃了就知道。”
砂鍋雖然離了火,仍然能沸騰好一會兒,蓋子一開,館子裡的香味又濃了幾分。
醬湯翻滾,厚實的蛇肉跟雞肉、豬肺、大蔥、薑片,一起浸泡在濃鬱的湯汁裡麵。
益州蛇很多,自古就有不少捕蛇人,蛇肉比彆的肉類相對廉價一些,那些要乾力氣活的,想沾沾葷腥,吃蛇就是個上上之選。
楚天舒以前也吃過蛇,隻覺得蛇肉太薄,但這裡的蛇,像是一大片厚切的五花肉。
蛇皮那種韌彈的感覺,更像是土豬肉要煎炸出虎皮之後,再去燜煮,才能有的口感。
老馬酒樓的東西吃慣了,乍一吃這東西,感覺比酒樓裡的菜都要好吃的多。
“嘿,還真是好口味。”
楚天舒不禁眯了眯眼,又夾了一塊。
孟雙江看他整塊蛇肉往嘴裡一送,幾下也就嚼了,忙道:“這蛇有骨頭……”
楚天舒道:“沒事兒,我嚼得斷,消化得了。”
孟雙江又道:“不是,就算你能嚼,帶骨頭吃它是一種味兒,不帶骨頭吃,那也是另一種味呀。”
楚天舒筷子頓了下,想想也是,就控製力度,光把肉從蛇骨上咬了下來,果然是一種不同的豐足。
二十多天裡,他不知不覺養成了吃東西帶骨頭嚼的習慣,因為骨頭嚼下肚子裡更頂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