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既然是來品嘗美食的,還是得享受下老饕的意見。
他的牙齒已經很不在意蛇骨的硬度,隻吃肉的感覺,與方才相比差彆不大,可他的舌頭,在這時好像才回憶起久違的甜柔舒適。
“這還不算什麼,等吃好了一出門,月色底下,冷風這麼一激,那才是趁夜吃砂鍋最美妙的一刻。”
孟雙江嚼著一塊雞皮,道,“彆看我們這裡隻是個小鎮子,真正會吃的人,能品嘗到的美味,不說上百,起碼也有大幾十種。”
“之後再尋到合適的時候,我再請楚兄去吃,遲早把這兒吃個遍。”
楚天舒點著頭,稱讚道:“我以為你最近忙藥丸的事,美食難免要放到一邊,現在看來,你底子還是厚啊。”
孟雙江一笑:“藥丸的事,有我們家老爺子在忙,反正他精神那麼足,我隻要負責出出主意就行,具體的都讓他去忙活。”
楚天舒樂了:“這是讓你爹給你打工啊。”
孟雙江壞笑道:“我怕他老頭子空虛寂寞,讓他晚年充實點,這就叫孝順。”
孟小寶筷子上戳著一塊被剝了骨的蛇肉,烏溜溜的眼睛盯著他爹。
楚天舒注意到這一幕:“小寶你可得好好學,你爹這樣,就叫活得瀟灑。”
孟小寶乖巧的點點頭:“我一定好好學。”
孟雙江臉色一僵:“哎,這……”
他鼓起臉來,給小寶夾了一段大蔥,“你小子吃你的吧,彆什麼都學。”
楚天舒哈哈大笑。
館子裡這麼吵,也真是個好事,大笑在這裡,依然是個正常的事,完全不用拘著自己。
楚天舒體會到了這小館子的妙處,吃得更加暢快。
原定是三鍋,後麵他們吃了整整五鍋,隻有一鍋半是孟家父子解決的。
等到他們吃完,館子裡的人已經不多,小寶也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楚天舒逮著一個抱孩子的機會,把小孩攬在懷裡,起身跟大娘道彆。
走出門外,果然月色正好,涼風習習。
孟雙江搖頭道:“這小子,平時像個皮猴,怎麼都不累,要說睡又能一下睡著,大概就是小孩子沒心事吧,夠舒服的。”
這可不隻是因為心事少。
楚天舒是巫醫,平時也愛看些現代醫學上的雜書。
小孩子的代謝率,比成人高了近三成,多巴胺分泌量也比成人高三成,快縮肌纖維、肌糖原合成速度等等,都比成年人優秀。
所以,小孩可以更高效地把食物轉化成能量,去除疲勞,恢複體力,讓骨頭更硬,讓肌肉更強。
某種意義上,習武者開竅之後,就在把自己的身體部分狀態,向小孩子調節靠攏,取其優點。
以成年人的基礎素質,一旦能獲得那些優點,繼續發揚,表現力就遠非小孩子能比了。
老拳譜中說,“心如赤子,拳如鉛子”,講的就是這種道理。
他們在小路上才走了一段,就看到有輛馬車過來。
馬脖子下掛著氣死風燈,因為車輪碾過不平坦的小路,燈光也在搖晃。
孟雙江抬頭看去,認出馬夫:“是老王,我們家聘的護院。”
駕車的是個精壯漢子:“孟少爺,少夫人不放心孩子,讓我過來接你們。”
楚天舒把孩子交給孟雙江。
孟雙江道:“楚兄一起上車,順路把你送回酒樓。”
“不用,我確實愛這月光和風。”
楚天舒輕笑著,“你們慢走,我自己散步回酒樓。”
孟雙江隻好跟他道彆,抱著孩子鑽進馬車裡。
這小路馬車掉不了頭,駕車的卻是老手,熟悉地形,往右前方去,顯然是準備繞個大彎。
楚天舒看著車馬遠了,回頭趁著月光,慢吞吞的走。
土路的坑窪被月光照過之後,像是出現明暗不同的光斑。
楚天舒背著手,步子散漫,每一腳卻都是踩在那些突起的地方。
如此走了估摸得有一刻多鐘,還沒到酒樓。
他玩心漸退,抬起頭來,步子就邁得快了些。
老馬酒樓前門是臨著大街,後門是一條小街道。
他拐了個彎,已經到了這條小路上,忽然就聽到一陣吵人的銅鑼聲。
以他的耳力,似乎還隱隱聽到有人在喊死人了。
楚天舒想到剛走的馬車,心頭一跳,拔腿就往那邊奔走過去。
不到百米,轉個街角,他就看到了敲鑼的更夫站在小路上。
附近幾戶的男人也出了門,手上拿著釘耙鐵鍬,四處張望,有些害怕的模樣。
忽然見一個人影竄了過來,這些人都嚇了一跳,紛紛散開,後背貼著自家門板。
路麵上那個被他們擋住的屍體,也就暴露在月光下。
楚天舒停下腳步,定睛一看,並非孟氏父子。
但這人他也有點眼熟,好像是在酒樓旁不遠處,擺攤賣蓑衣鬥笠、竹筐簸箕的一個漢子。
現在還有幾頂鬥笠落在血泊中。
賣鬥笠的人再也不能撿起它們了。
屍體的臉色驚恐,死不瞑目,脖子、胸口、腿腳上,都有淒慘的傷口,讓人不忍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