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鼻梁上菲薄的鏡片滲著冷光,“你不是一口咬定車禍是意外?”一雙不帶任何溫度的眼睛似笑非笑的望著她,“欺詐我?”
關珩挑了挑眉,姿態悠閒的往身後靠了靠,“我敢這麼說,自然有自己的底牌,而我找你來,自然是想換你手上那張底牌。”
“如果你不談談你那天到關園的目的,那麼我很難不懷疑那份資料是被你拿走了,”她笑了笑,那雲淡風輕的態度絲毫沒有被影響,“這世上總沒有那麼多巧合不是?”
樊天逸看了她兩秒,態度一如既往的沉默,“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不過在威脅我之前,”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鏡片淡淡道,“你可以看看能不能先保住自己。”
從始至終關珩都沒能在男人淡漠的神情中看出絲毫破綻,那語氣有些涼,也有警告。
見他拉開門就要走,女人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消失,臉蛋也泛出幾分不易察覺的蒼白,“放心,”左手落在腹部,語氣幾分輕描淡寫的嗤意,“在沒解決你們之前,我還死不了。”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麼,這句話聽上去似乎在極力的忍耐著什麼。
但也隻有那麼一瞬,樊天逸微微頓住的腳步再次邁開,這次頭也沒回的抬腳走了出去。
宋秘書一直候在病房外,此時見男人從裡麵出來,視線剛好與其對上。
五官淡然沉冷,深邃墨黑的眼睛像是因為隔著那張菲薄的鏡片,讓人永遠窺探不到任何的情緒。
在簡單的朝對方頷首之後,樊天逸同樣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從口袋裡拿出手機一邊朝電梯的方向離去。
直到男人身影消失在走廊儘頭,宋秘書這才收回視線回到病房。
關珩這次會找上樊天逸的目的宋秘書很清楚,隻不過看這情況,似乎談得並不如想象中那麼融洽,“關總,如果那份資料當時真的是被樊天逸拿走了,萬一現在已經到了陸驍手裡怎麼辦?”
“不可能,”女人單手扶著額,短發遮住了半邊臉,有些有氣無力的道,“如今聶南深不在國內,正是動手的好時機,如果他們手上真找到了那份資料,不會這麼久了還沒有動靜。”
這也是她如今這個狀況也敢把樊天逸叫過來的原因。
聽她這麼說,宋秘書頓時明白了幾分,剛要說什麼,卻在低頭看到女人臉色的瞬間,表情猛然一變——
十一月淩晨的夜晚,冷風格外的蕭瑟。
比起白天的人來人往,這個時候的醫院無意顯得冷清許多,除了外麵停著的幾輛救護車不停的閃著燈和忙碌的醫護人員外,空曠的四周幾乎沒什麼人走動。
“查得怎麼樣?”樊天逸邁出醫院大廳,一張臉淡漠得如深夜寒霜。
電話那邊很快傳出聲音,“這段時間關珩確實一直呆在醫院,外界的人似乎都還不知道她出車禍的事,至於公司那邊為什麼沒有傳出動靜……應該是有聶南深替她兜著,柏林的業務上似乎也有人在替她出麵。”
樊天逸腳步一頓,看著不遠處剛好從車上下來的男人,鏡片下劃過一絲冷光,“替她出麵?”
在他看到的同時,對方似乎也看到了他。
昏暗的夜色下隱約隻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電話裡的聲音還在繼續,“聽說是個美籍華人,最近剛從柏林來到江城就接手了關珩手裡的工作……”
那邊的彙報還沒有結束,樊天逸就掛斷了電話。
走出陰影,男人的五官終於暴露在明亮的路燈下,樊天逸眉頭微微一皺,低沉的嗓音一下冷了許多,“原來是你。”
其實想想也是,聶南深不在,這個時候如果沒有人替關珩出麵解決外界的一些猜測,她出事的新聞瞞不到現在。
要說意外,大概是沒想到那個人會是他。
男人四十多歲的年齡,但看上去不過三十左右,俊美的五官是典型的混血長相,結合了西方的立體深邃和東方的柔和陰美,深藍色的瞳孔在夜色裡猶如泛著湛湛寒芒的看著他,“你怎麼會在這裡?”
樊天逸看了他一眼,薄唇掀起一抹不鹹不淡的冷笑,“這個問題,或許你該問她,”將手機放回口袋,“倒是你,作為一個喪家之犬,竟然還敢回來。”
同樣差不多的身高,但樊天逸說這句話的時候又有種說不出來的居高臨下,宛若一個優勝者的姿態。
男人微微蹙眉,但也沒有動怒,“樊天逸,這麼多年過去,你這目中無人自負猖狂的樣子還是一點沒變。”
他心底冷笑,江城人人都說樊氏總裁樊天逸是個怎樣溫潤儒雅成熟穩重的男人,但隻有他無比清楚,這男人骨子裡的性格是怎樣的陰冷狠辣不擇手段。
譬如此時他看他的眼神,那麼多年一如既往的沒有過任何變化。
哪怕他如今已經收斂了許多。
“彼此彼此。”樊天逸英俊儒雅的臉龐沒什麼表情,似乎沒有多大興致和他浪費時間,抬腳就要離開,男人低沉的聲音再次從身後響起,“如果早知道結局會是這樣,我當年一定不會離開。”
男人側身看著他的背影,語氣透著不容置喙的警告,“我不知道你和你家那位想做什麼,隻不過如今有我在,我不會再讓你們傷害她半分。”
樊天逸看著夜色冷蔓的街道,“是麼,”微眯起的眸底劃過一抹不動聲色的陰冷,似嘲諷似不屑,“那你最好說到做到。”
………………
莫爾來到病房的時候,正好撞上一名穿白大褂的醫生從裡麵走出來。
眉頭微微一皺,樊天逸剛離開,他自然不會以為關珩已經睡了。
敲門進去,隻見床上的女人正低著頭穿外套,前一秒還在收拾東西的宋秘書見到他時也連忙出聲,“莫爾先生。”
關珩扣紐扣的手指微微一頓,抬頭看著走進來的男人,幾分蒼白的臉上難得露出溫靜的笑意,“你怎麼來了?”
“醫生不是說已經痊愈了嗎,還有哪裡不舒服?”莫爾看了一眼宋秘書剛才收拾的那些藥瓶,神情有幾分難以掩飾的緊張和擔憂。
“例行檢查罷了。”關珩笑了笑,宋秘書見狀,識趣的拿好東西離開。
關珩的視線重新回到男人身上,發現他還一臉擔憂的盯著自己,有些無奈,“放心,我身體沒事,倒是你,這個時候過來做什麼?”
莫爾低頭看著女人若無其事的臉,除了臉色看起來有些憔悴,其餘並沒有什麼異樣。
不過任何一個人在醫院呆久了恐怕臉色都不會好到哪裡去,他這才放心了些,“你公司那邊的董事會因為你很久沒有出席的事,已經有了不少聲音在懷疑你是不是出事了,”他順勢坐到床邊,“再這樣下去這件事怕是瞞不了多久。”
關珩看了他一眼,拿過手邊的文件淡淡道,“那就不用瞞了。”
男人眉心微微擰起。
他雖然知道一開始這樣做主要是為了防止陸驍那邊會有什麼動靜,但現在明顯還沒有到最安全的那步。
隻不過她這樣做自然有她的打算。
他注視著女人批閱文件的側臉,抿了抿唇道,“我剛才……遇到樊天逸了。”
“嗯。”關珩頭也沒抬,似乎並不意外,當然,確實也沒什麼好意外的。
莫爾看了她兩秒,俊朗的臉龐上有悔恨的情緒一閃而過,“對不起,當初要不是我……”
“莫爾,”關珩沒什麼表情的打斷他,“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當年你有你的選擇,我也有我的,”淡淡道,“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錯的那個人也不是你。”
當年的選擇……
莫爾眸底暗淡了幾分,“那你後悔嗎?”
關珩愣了愣,旋即淡淡的笑,“事到如今這個問題有意義嗎?年輕時候犯下的錯,不管是誰都總得有人來付出代價。”
男人一時也怔住了。
是了,不論是誰,他們不都在為當年的事付出代價嗎。
“阿珩,”他握上女人的手,看向她的眼神裡有幾分柔和的乞求的意味,“我不指望你能原諒我,但是這一次,就讓我陪在你身邊好不好?”
不管是利用,還是其他。
出了醫院後,莫爾獨自坐在漆黑的車內,腦海裡不斷的重複著他離開前的對話。
他說,“阿珩,你變了。”
彼時坐在床上的女人平靜的望著他,氣勢清冷多了分成熟女人的魅力和利落,她說,“沒有人是會一層不變的。”
沒有開燈的車像是隱匿在黑暗中,莫爾看著前方漫無儘頭的街頭,指尖燃著半截香煙,突然想起剛才遇到的那個男人。
沒有人是會一層不變的。
那……樊天逸呢?
………………
樊天逸回到楓關彆墅已經是淩晨兩點,家裡的阿姨已經休息了,所以沒有開燈。
但就在進門的一瞬間,眼前的黑暗突然被光亮驅趕,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客廳中央的女人,“還沒睡?”
“嗯。”良黎坐在沙發裡,從他進門的瞬間就將他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最後落在那張充滿疲憊的臉龐上,臉色有些冷,“羅秘書說你不在公司也沒有在應酬,這麼晚你去哪兒了?”
“醫院。”他在玄關俯身換了鞋子,又隨手解開脖子下的襯衫扣子,才朝廚房裡走去。
良黎一下就站了起來,“醫院?你身體不舒服嗎?”
男人已經從裡麵端著杯溫水出來,語氣淡淡,“見關珩。”
良黎覺得自己身體都跟著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