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從坦知道,那些就是郭寧用以監察乃至鋤奸的人手。他每次見到那些氣息陰森森的人,都覺得忌憚。
身為大周皇帝的人對待手下,尚且如履薄冰,何況完顏從坦?
完顏從坦這個節度使能給出的東西,又怎麼能與大周皇帝相比?彆說完顏從坦,當年遂王是多麼寬厚待人的,也沒能攔住女真人一批批地投降啊!
完顏從坦親眼目睹了那時候的狼狽。他遂竭力向黃河以西擴張影響,重新收攏了一批部下,並秘密加以訓練。這些人不能與正規軍相提並論,但此刻用來擾亂、襲殺,卻足夠了。
這麼短的時間裡,本來也很難再召集其他人手。
根據三天前傳到河中府的消息來計算,朝廷中樞至少在十天前,就認識到北疆的處處烽火乃是詐術,隨即便收縮出塞的兵力。這反應速度之快,超過了完顏從坦的預想,由此他猜測,四王子拖雷在中原鬨騰的那一通,也未必能唬住郭寧太久。
留給他的時間不會很多,要抓緊。
迄今為止,無數人認為郭寧是惡虎,但許多言必稱惡虎的,隻看到了郭寧勇猛強悍的一麵,說他起家的時候,靠數十人就敢衝散蒙古追兵的圍剿,帶十數騎就敢在中都橫衝直撞;說他地位越來越高,卻依舊喜歡親自領兵長途急襲,深入敵境,視自己性命如同兒戲,簡直窮凶極惡。
完顏從坦卻深知郭寧最可怕的,在於他雷厲風行,從不猶豫的做派。此人從起家到做大,許多次麵臨難關,都靠著極快的反應強行突破。兵法上說,用兵之害猶豫最大,三軍之災起於狐疑,郭寧算把這條看明白,也用明白了。
此番蒙古人的計劃環環相扣,若對應的是其它敵人,足以憑借層疊巨浪般的壓力把敵人碾為粉碎。但完顏從坦始終認為,以郭寧的機敏狡詐,提前掐斷某一環也是有可能的。
兵凶戰危,乃是刀頭舐血的買賣,再怎麼謹慎小心也不為過。
“河東府往東,解州、絳州兩地的軍道沿線,我都提前做了布置。本地縱有變動,兩日內消息無虞泄露。眼下要做的,是把河中府的判官、同知、榷場使等人一網打儘。然後就能以他們的名義發布文書,開啟沿途關防,同時集中物資,以供蒙古大汗渡河所需……”
完顏從坦說到這裡,和移剌蒲阿俱都停步。
兩人在一處月門前頭站定,後麵的部屬們輕手輕腳上來,有人舉起兩部木梯,有幾人抬著長大木墩,做衝撞的準備,也有人拈弓搭箭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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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裡沒什麼武力,這道門後頭,常駐有十幾個護衛,咱們現在的力量足夠了。突入的動作要快要猛,一口氣殺儘。”
移剌蒲阿點了點頭,並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原地等待著。
片刻後,十餘名頭戴鐵盔、身披重甲的大漢從後頭上來。甲胄很重,披甲漢子的腳步卻很輕捷,顯然武藝出眾。為了避免甲葉碰撞出聲,大漢的動作非常謹慎,也很小心地不讓手裡的重刀長斧磕碰到什麼。
此番行動務求悄無聲息,事前決不能露出半點風聲。完顏從坦本人都隻勉強做到偷運百數十名異族入城,移剌蒲阿卻能調出甲士破敵,可見事前下了大功夫去準備。先前他們已經控製住了大半個城池,過程中幾乎沒有發出半點動靜。其中不少要點的突襲、搶占,也是移剌蒲阿帶人去做的。
與之相比,完顏從坦甚至覺得,自家手裡那些凶橫的異族有點不夠看。他叮囑過無數次,要那些異族之人嚴格遵守號令,不得擅自行動。可這會兒視線餘光掃過黑漆漆的院落,隻覺得他們少了好幾個。
十有八九,是擅自脫離隊伍,在哪個院落收拾財物去了。完顏從坦已經能想象出他們的醜陋模樣,必然是滿臉狂喜地兩手抓取金銀,而把帶血的刀扔在旁邊。
好在沒有鬨出動靜,已是運氣。
想到這些,完顏從坦的臉上浮現出厭惡的情緒。他壓低聲音道:“殺儘護衛之後,那些官兒,交給你對付。我雖提前把幾個重要的官兒聚在一處,卻不能保證他們隨身攜帶印信、符憑。所以,逼住他們以後,不要輕易殺人。我們以威迫他們合作為上,若有不從,才殺雞儆猴。”
“我知道,我知道。”
移剌蒲阿說著,抬手示意。
冬夜暗沉,一行人又不打火把,視線難免模糊。指揮者靠手勢發令,動作非得夠大夠顯眼。
完顏從坦屏住呼吸,等著移剌蒲阿揮手下劈,隨即發出喝令。可就在這時候,被他們當做突破口的月門打開了,一條漢子麵帶凶惡的笑容,昂然站在門後:“幾位來的晚了些,叫我好等。”
這漢子麵熟……
這不是完顏陳和尚麼?他不是被大周皇帝看中,在中都做侍衛親軍統領麼?他怎麼會……
刹那間,完顏從坦的身體像是僵住了,動彈不得,一股涼意從他後頸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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