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牛膝河北岸、銀雀山下,溫特斯在向全軍做最後的動員。他屹立在一塊巨石上,綠穀的火光照映出他的臉部線條,令他的臉龐忽明忽暗。
四個營的新軍士兵在溫特斯麵前站成四個方陣,士兵們的麵龐同樣隨著火光的變化忽明忽暗,但是他們的眼睛都是明亮的。
“戰士們。”溫特斯的聲音清晰而冷峻,直言不諱地告訴他的戰士們,聯軍目前所麵臨的危局:
“由於偽政府援軍的抵達,我軍在南北兩個戰場都不再擁有兵力的優勢。你們今天所擊退的,隻是敵軍的一小部分。在銀雀山的另一側,敵軍的主力部隊已經與博德上校所率領的主力部隊遭遇。”
“偽政府的計劃很簡單,他們的大軍如同一柄鉗子,從南北兩個方向朝我們襲來,妄圖將我們像碾死一隻螞蟻那樣碾死在山與湖之間。”
“然而他們做錯了一件事——那就是小瞧了我們。他們南北對進的部署,給了我們內線作戰的優勢。”
“如今,我們已經掰斷了敵軍鐵鉗的一臂。隻須再掰斷另一臂,這柄看起來無可阻擋的鐵鉗就會土崩瓦解。”
說到此處,溫特斯沉默了片刻,他看著正在仰視他的戰士們,把雅科布·格林為他草擬的講稿在腦海中撕得粉碎。
他不再講戰術、講策略、講兩軍之間的博弈、講那些幕僚們為他撰寫的華麗辭藻。
他注視著戰士們的眼睛,神情難過又堅定。
“你們今天剛剛贏得一場了不起的勝利。”他說:“你們本應享受勝利帶來的光榮和喜悅,你們有權痛飲、歡笑、歌唱。”
“但是不行,今晚,我必須再次帶領你們出發。因為在銀雀山另一側的蛇澤,還有另一場勝利需要你們去贏取。”
“如果不能贏得那場勝利,我們此刻的勝利就隻是過眼雲煙;如果不能贏得那場勝利,等待我們的隻有注定的毀滅。”
溫特斯抬起手,指著還在熊熊燃燒的綠穀:
“為了那場勝利,我們將半個綠穀付之一炬。”
“為了那場勝利,我們還要焚毀剩下的半個綠穀。”
“為了那場勝利,我們讓本可以一網打儘的敵人從我們手邊溜走。”
“為了那場勝利,我們放棄了占領新墾地首府的機會。”
溫特斯緊緊攥住拳頭,吼聲穿雲裂石、響徹雲霄:
“因為那是一場關乎我們的生死存亡的勝利!”
“因為那是一場決定這片土地的歸屬的勝利!”
“因為那是一場可以給新墾地的一切苦難與戰爭畫上休止符的勝利!”
新軍的隊列鴉雀無聲,隻能聽見木頭燃燒的“劈啪”和戰士們呼吸的聲響。
“跟隨我!”溫特斯最後望了綠穀一眼,下令出發:“去奪取它!”
……
[次日]
不知道是在半夜什麼時候,穀倉外的馬蹄聲消失不見。
天一亮,伊達爾少尉就被費爾特少校催促著出發。於是少尉打著一麵白旗,磨磨蹭蹭地騎馬往綠穀去了。
費爾特少校當然不打算投降,但是難得有一窺綠穀虛實的機會,他還是舍不得放棄。
費爾特部的殘兵敗將所在的無名小農莊,根本無力為他們提供補給。內梅特少尉帶人挖地三尺,也沒找出多少吃的。
整整兩年的動亂讓農民們都學得像鬆鼠一樣,四處打地洞、挖暗窖,誰也不會傻到再把糧食存放在家裡。更不必說眼下正值青黃不接的時候,農民手裡本來也沒有什麼餘糧。
雖然希望渺茫,但費爾特少校還想試試能不能爭取到“體麵的休戰”。
如果不行,費爾特少校就隻能使用備選方案——學院派軍官的好習慣——破釜沉舟、舍命一搏。
因此,就在費爾特少校望穿秋水,虔誠祈禱伊達爾少尉能夠平安返回的時候。內梅特少尉正在用所有找來的食物為士兵們準備最後一餐。
離開一個小時以後,伊達爾少尉回來了。
他給喜出望外的費爾特少校帶來了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
壞消息是他沒能見到他的蒙塔涅學長,自然也就沒能呈交“體麵休戰”的請求書;
好消息是——綠穀鎮現在是空城一座,叛軍已經連夜撤走,一個都找不見了。
“他們……叛軍。”伊達爾少尉的神情中充滿了困惑:“甚至把俘虜都留了下來。”
“什麼?”費爾特少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伊達爾重複了一遍:“第六、第七、第八大隊的俘虜現在就在綠穀,叛軍一個都沒有帶走。”
費爾特少校臉上的狂喜消失了,他嚴肅地問少尉:“你確定。”
“確定。”伊達爾點頭。
費爾特少校一言不發,直接命令內梅特將伊達爾控製起來,然後向綠穀重新派出了一批偵察兵。
……
[三個小時以後]
[綠穀鎮]
“現在您看到了,我所說句句屬實。”伊達爾少尉麵無表情,隨手一指:“我既沒撒謊,也沒被叛軍收買。”
“這……這……”費爾特少校也被叛軍的離奇舉動搞得糊塗了:“這到底是為什麼?”
在兩人麵前的鎮廣場,上千名俘虜正被治安官和城鎮民兵看管,等待被“接收”。
看到費爾特少校身上的校官製服,治安官激動得熱淚盈眶。
包括治安官在內,綠穀的執法者隻有十幾人,哪裡鎮壓得住上千俘虜?
為了避免“亂兵將綠穀洗劫一空”的慘劇發生,治安官把鎮子裡所有男人都召集了起來,徹夜不休地看管著俘虜們,終於在曙光初現之後迎來了“曙光”。
“蒙塔涅閣下……不!叛黨蒙塔涅說。”治安官一把鼻涕一把淚:“把這些俘虜交給您就行,您知道怎麼處理。”
“交給我?”費爾特少校目瞪口呆:“他真是這麼說的?”
“我也不知道,是鎮長轉述給我的。”
“鎮長呢?”
“跑了。”治安官一指出鎮的道路:“害怕被您清算,卷著細軟跟叛匪一起跑了。”
費爾特少校眯起眼睛:“叛匪去了哪裡?”
治安官茫然無措:“不知道。”
費爾特少校勃然作色,他握住劍柄,厲聲喝問:“不知道?!包庇叛軍,我看你是想死!”
治安官愣了一下,一把抱住少校的靴子嚎啕大哭起來:“我是真不知道啊!叛匪根本就沒進過鎮子,我們也不敢到鎮子去看,就隻知道他們走了。他們去了哪裡,我真的不知道啊大人!”
費爾特少校無奈地看了治安官一眼:“召集鎮民,我要問話。把住在鎮外的農民也給我找來,叛軍不可能飛上天!肯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治安官忙不迭地去敲鐘召集鎮民了。
“把被俘人員裡的軍士、軍官都給我叫出來。”費爾特少校轉頭命令伊達爾少尉:“儘快恢複第六、第七、第八大隊建製。”
為了防止叛軍耍詭計,費爾特這次隻帶了幾名隨員進入綠穀,大部隊還在穀外農莊的那座糧倉裡堅守。他甚至不太想要放棄那座堅固的建築,所以臨時起意,打算隻用俘虜控製綠穀。
伊達爾少尉搖了下頭:“少校,叛軍把所有軍士、軍官都帶走了——我第一次進鎮子的時候就問過了。這裡現在隻有兵。”
“叛軍到底想乾什麼?”費爾特少校感覺腦子快要炸開:“想用這三個大隊的俘虜拖住我們,難道他們真的撤退了?”
“誰知道呢?”伊達爾少尉吹了聲口哨:“說不定是北邊的戰場分出勝負了,叛軍要逃跑。”
“那他乾掉我們再逃跑,不是更安全?”
“誰知道蒙塔涅學長是怎麼想的?”被懷疑過一次以後,伊達爾少尉對於少校的態度變得有點玩世不恭:“說不定他覺得那座穀倉太難打了,也可能是他趕時間。”
“他如果真要逃跑。”費爾特少校的腦子裡麵現在一團亂麻,他指著橫跨牛膝河的綠穀橋:“這橋總要拆掉吧?留著這座橋,方便我們過河嗎?”
伊達爾少尉不說話。
費爾特少校突然神經質地看向四周,警惕地問:“那個家夥該不會是想誘騙我們走出堅牆,再把我們一網打儘?”
伊達爾少尉聳了聳肩,無論費爾特少校說什麼,他是一丁點意見也不發表。
“不行,穀外的據點不能棄守!”費爾特少校頭疼得不行,乾脆快刀斬亂麻:“這三個大隊交給你,我再給你派軍官和士官來,你來指揮他們!先把綠穀給我仔細搜一遍,再確認城防沒有漏洞。”
伊達爾少尉抬手敬禮。
“對了。”費爾特少校的肚子在咕咕作響,他咬著牙吩咐:“彆忘了找那個治安官討兩車吃的、喝的,儘快送往穀外據點!”
說罷,費爾特少校便要拍馬離開這個他認為處處殺機的地方。
“少校。”伊達爾少尉在後麵叫住費爾特,輕飄飄地說:“您還不知道嗎?叛軍已經把綠穀的糧食刮光了。”
……
經過反複盤問、審訊、乃至親自檢查過道路上的車轍印和馬蹄印以後,費爾特少校終於確認叛軍的確撤出了綠穀鎮。
但是撤沒撤出“綠穀”,他不敢斷言。他麾下的軍官們也一致認為,叛軍輕易放棄一座設防城鎮,肯定是另有圖謀。
隻不過這個“圖謀”究竟是誘出費爾特部的殘部之後一網打儘,還是故布疑陣掩護撤退,軍官們各執一詞。
可疑之處實在是太多了,費爾特少校也無法理清思緒。
最終,他決定選擇最穩妥的辦法——既然給他的命令是占領“綠穀—青銀山口”一線,截斷叛軍的後路,那他隻要穩穩占住綠穀鎮即可。
畢竟,他還有更迫在眉睫的問題要解決——如何喂飽他的六個大隊的殘兵敗將。
於是乎,在銀雀山南麓這片飽經戰火摧殘的河穀,這場尚未得到正式命名的大會戰的南方分戰場的兩名指揮官最終作出了截然相反的抉擇。
與此同時,在銀雀山北麓。
博德上校得到的一份最糟糕的偵察報告:
他所正麵遭遇的敵人,既不是戰前預估的“不到十個大隊”,也不是得到諸王堡援軍之後的“十二到十四個大隊”,而是整整十七個步兵大隊!還有上千名輕重騎兵!
薩內爾·安格曼是個瘋子,而克洛伊·托裡爾比他更加瘋狂,除了留守的兩個大隊老弱病殘,整編新墾地軍團和新墾地派遣軍的所有士兵都被他們帶到了鏡湖郡。
此刻,就在博德上校和他的三郡聯軍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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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持了6天的良好作息,最後還是崩盤了≡▔﹏▔≡]
【下一章需要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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