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觀察吧,注意安全,有情況隨時來找我彙報。”溫特斯囑托了幾句,又問獵人:“怎麼樣,你兒子在米切爾家裡住得還適應嗎?”
安全起見,獵人父子暫時搬出了林間小屋。吉拉德邀請他們住到自己家,可拉爾夫堅決不肯像客人一樣住進客房,而是帶著兒子和米切爾家的長工們住在一起。
“有勞大人關心。”提到自己兒子,拉爾夫滄桑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米切爾隊長待我們父子一向很好,我很感激。”
“米切爾隊長?”溫特斯捕捉到了一個特殊的稱呼,隻有杜薩村的人才會這樣叫吉拉德。
他眉毛一挑,有些疑惑地問獵人:“拉爾夫,你也是杜薩人嗎?”
“以前是。”
溫特斯更加疑惑:“那你為什麼不和杜薩克們住在一起?”
沉默了好久,獵人拉爾夫艱難地回答:“抱歉,大人。我記不住為什麼了。”
雖然心中疑惑,但是見獵人不想說,溫特斯也沒有再繼續追問。
……
回到鎮中心的溫特斯先去了趟鐵匠鋪。
這個時代,隻有城市才有職業工匠,因為專職匠人沒法在鄉村養活自己。
農民不需要裁縫、麵包師、建築匠……他們自己給自己縫衣服、烤麵包、蓋房子。
但提煉金屬、燒紅鐵坯、鍛打彎折熾熱鋼鐵的本事可不是什麼人都有的。並且冶鍛是重資產行業,不僅要技術,還得有各種各樣的工具。
所以鐵匠是少有的能在鄉村地區謀生的職業技術人員。農民沒有裁縫、麵包師和石匠也能過得很好,但他們需要鐵匠。
鐵匠在鄉村生活中扮演著重要角色,打農具要找鐵匠,補鍋要找鐵匠,甚至連拔牙也要找鐵匠。
鐵匠鋪當然也是狼鎮商業街的重要組成部分——雖然鎮中心隻有一橫一豎兩條土路外加十個指頭就能數完的建築。
狼鎮的鐵匠也是一名杜薩克,被安置到狼屯後又操起舊營生。鐵匠鋪原本是在杜薩村,並村設鎮後吉拉德費了好大力氣才說服鐵匠把鋪子搬到鎮上來。
鋪子簡陋的很,連個鋪麵都沒有,鍛爐和鐵砧敞開對著街道。
一名看起來二十歲出頭的青年**著上身,左手用鉗子夾著燒得亮黃的鐵條,右手持一柄小錘,正在鍛爐邊忙碌。
這青年中等身材,比溫特斯矮一些也單薄一些。光從體形上來看,和一般印象中魁梧有力的鐵匠相差甚遠。
但青年手中的鐵錘仿佛有著特殊的魔力,伴隨著他輕巧的敲擊,熾熱的鋼鐵被優雅的彎折,眨眼間一枚馬蹄鐵便顯露出了形狀。
看著青年鍛打鐵坯,溫特斯突然想起了安娜對涼廊石雕的評價:“不是把石頭鑿成人像,而是被困在石頭裡的人被鑿了出來。”
眼前這青年的技藝之高超,就連溫特斯這個外行人都能看得出來。
一直看完青年把一枚馬蹄鐵打好,溫特斯才開口問:“鋪主在嗎?你是鋪主的兒子嗎?之前來怎麼沒見過你?”
溫特斯開口發問,在全神貫注鍛打鐵坯的青年才意識到有人來了。他抬頭看向溫特斯,微笑著點了下頭。
青年的麵龐被熏得發黑,倒是襯得一口牙齒雪白。
鐵匠鋪主人老米沙的大嗓門從後院傳了出來:“我哪有這福氣呀!我家那小子要能是有貝裡昂一半操行,我都死而無憾啦長官。”
米沙來到前院,指著青年介紹道:“這是新教徒村的貝裡昂,您之前來的時候他去城裡進料了。貝裡昂,這位是本鎮長官蒙塔涅少尉!”
打鐵的青年——貝裡昂似乎有些放不開,擠出一絲笑容鞠了個躬,但是沒有開口說話。
“是你的學徒嗎?”溫特斯也頷首回禮,笑著問米沙:“手藝可真不賴。”
“嗯,我是米沙師傅的學徒。”貝裡昂拘束地答道。
“用不著照顧我麵子!”老米沙爽朗大笑著拍了拍貝裡昂後背:“我哪配讓人家當學徒,這小子本事可比我強多啦!在老家他也是個爐主,逃難把家業丟啦!我都拿這棒小夥當合夥人看待。我家那混小子不爭氣,這爐子早晚是小貝裡昂的。就是可惜我沒個女娃……”
眼見老米沙絮絮叨叨地又不知道說哪去了,溫特斯趕緊打斷道:“我托你辦的事怎麼樣了?”
“長官的吩咐,我肯定上心呐!”老米沙笑嗬嗬跑回了後院:“您在這等一會啊!”
沒過一會,米沙雙手捧著用紅布包裹的長條物體走了出來:“您看看,中不中意?”
揭開紅布,下麵赫然是三根刀條。
溫特斯空著雙手上了馬車,莫名其妙就被發配到了狼鎮,佩劍、佩槍什麼都沒帶。
可身為駐鎮官連一柄趁手的兵器都沒有怎麼行?於是溫特斯就找上了鐵匠米沙,想要打幾件刀劍。
溫特斯的訂單是:一柄長劍形製的練習劍,一柄開刃長劍,一柄單手佩劍,最後再加一柄杜薩馬刀。
在古代語中“杜薩”一詞便是指杜薩克們用的那種特殊形製的狹長馬刀,杜薩克直譯過來便是“用杜薩馬刀的人”。至於杜薩和杜薩克這兩個詞哪個先出現,現在已經不得而知。
既然有機會學習杜薩人的馬刀術,溫特斯當然不會錯過。他現在正和吉拉德學習杜薩克的馬刀術,所以在訂單裡又加上了一柄馬刀。
可就是這份豐厚的訂單讓米沙犯了難。按老米沙的說法,刀劍他倒是能打,可質量嘛……沒有城裡那種現成的劍條來的好,價格還要比現成劍條來的貴。
現在市麵上販賣的,都是蒙塔共和國索林根市出產的劍條。
據說老米沙說,在索林根一名鐵匠隻負責一道工序,一根劍條要經十幾個鐵匠的手才能完工。那裡的鐵匠們高度分化,就連負責退火的鐵匠都有獨立的行會。
所以索林根出產的劍條即使加上運費,也比其他地方鐵匠的售價便宜,質量還更好。個體戶刀劍匠們被擠兌得吐血,紛紛轉行。
哪怕是在帕拉圖共和國,也已經有許多鐵匠放棄了鍛打刀劍的活計。不再生產刀劍,而是老老實實當刀劍的搬運工。
所以老米沙的意見是:如果不著急用就等一等,等他從城裡定現成的劍條發過來。
唯獨杜薩軍刀很好辦,老米沙表示他可以去村子裡收幾根閒置的刀條回來,刀具他這鋪子倒是能做。
眼前這三根刀條便是米沙幾日間從杜薩村收來的。
溫特斯把三個刀條仔細檢查了一遍,有些不滿地問:“這些刀條是不是也太舊了點?”
“舊才好啊!”老米沙一拍大腿,顯然有相反的理解:“一根好刀條能傳好幾代人。舊,說明它經久耐用。我馬刀的刀條還是我爺從北邊野人手裡搶的呢,在我爺、我爹砍過北地野人,在我手裡砍過赫德蠻子,到我兒子手裡也鋒利的很……”
“行吧。”眼看老米沙又要開始長篇大論,溫特斯趕緊叫停:“那就這根吧。”
溫特斯指了指三根刀條中比較長的那根。
“好嘞!”老米沙樂嗬嗬地把另外兩根重新包了起來:“貝裡昂你給少尉量量尺碼。”
雖然刀條是現成的,但握柄還是得根據手型定製才好。
正當貝裡昂拿著皮尺給溫特斯量手掌大小的時候,隔壁鋪子裡的雜貨商阿爾齊驚慌地跑進了鐵匠鋪。
“大人!”阿爾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烽火!”(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