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錢就是為了乾這個?”
貝爾點了點頭。
“和我直說不行嗎?”溫特斯拖了把椅子坐著:“把它放下來吧。小東西被你抱著難受極了。如果我想殺它,你也攔不住。”
貝爾擦了擦眼淚,把幼獅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重獲自由的小獅子飛快地躲進屋子的角落。
小獵人可憐巴巴的模樣,讓溫特斯想起小時候從外麵撿回小將軍央求珂莎收養的伊麗莎白——隻不過那時候還不叫小將軍,隻是一隻眼睛還沒睜開的貓仔。
眼前的一幕不經意間觸碰到他心中某處柔軟的地方。
[不能急躁。]溫特斯心想,他告誡自己:[要用貝爾能聽懂的話說。
可憐少尉還沒結婚,已經在體驗育兒的苦惱了。
“公的母的?”溫特斯示意桌子對麵的另一把椅子:“彆站著,坐下說。”
“公的。”貝爾乖乖坐在椅子上。
“等它兩個月大的時候,光喝奶就不夠了。等到那個時候它就需要吃肉,你知道嗎?”
貝爾先搖了搖頭,又趕緊點了點頭。
“它要吃肉,那時候你準備怎麼喂它?”溫特斯的提問開始尖銳。
貝爾急忙回答:“我會打獵!我打兔子、打鹿、打野豬喂它!”
“憑你的本事,它半歲以前你應該可以喂飽它。我大度一點,算你能喂到它一歲。”溫特斯輕輕敲打著桌麵,緊緊盯著小獵人的眼睛:“可你知道母獅要帶崽多久嗎?”
小獵人茫然地瞪著眼睛。
“少說兩年。”溫特斯冷冷地說:“按瑞德修士的說法,幼獅跟隨母獅到三年也不奇怪。你也見過它母親的體型,它一歲以後你還喂得飽它嗎?”
“那個時候我可以把它放回山林,它在林子裡自己捕食就能吃飽。”貝爾猶自強辯。
“小子,你養過貓嗎?”溫特斯問了個不著邊際的問題。
小獵人搖了搖頭。
“隻有母貓帶大的小貓才會抓老鼠,因為母貓會教小貓如何捕獵。被人喂大的貓,哪怕把老鼠放到麵前也不會抓。你是母獅嗎?它吃慣了你喂的東西還會去捕獵嗎?”
“我……”貝爾說不出話來。
“我再問你,你父親為什麼拚死也要殺掉它母親?”溫特斯不給小獵人喘息的機會,自問自答道:“因為它母親食人。而它母親為什麼會食人?難道不是因為林子裡的獵物吃不飽嗎?你把它送回森林,它就能吃飽?難道不是又要重蹈它母親的悲劇?”
又是好一陣沉默,貝爾抽噎著說:“我不管,反正就是不能殺它。”
躲進屋子角落的小獅子逐漸不再害怕,它按捺不住好奇心,顫巍巍朝著桌邊陌生的恐怖直立猿爬了過去。
溫特斯感覺有東西在碰他的靴子,低頭才發現幼獅不知什麼時候跑了出來,正在對他的靴尖又蹭又啃。
他一把撈起小獅子,幼獅身上毛絨絨、軟塌塌、熱乎乎的,倒真像是貓咪的觸感。
貝爾被嚇了一跳。剛想要上來搶,但看到少尉隻是把小獅子放到桌上隨意地逗弄著,又坐回了椅子上。
“您也不想殺它吧?”貝爾小心翼翼地問。
“我可沒說過這話。如果我覺得它將來會為患狼鎮,那我一定不會猶豫。但現在還有很多可能。”溫特斯輕輕揉著幼獅遲的圓溜溜的肚子,小獅子不滿地奶聲嗚嗷:“你今天幫過它排便排尿嗎?”
貝爾明顯慌了神:“什麼?”
“不懂嗎?那估計之前是你給它找的狗媽媽代勞。”溫特斯歎了口氣:“否則這小家夥早就死了。也是它生命力頑強能在你手上撐到現在。”
溫特斯從懷裡取出手帕,蘸著溫水輕輕擦拭幼獅排泄處,不一會手帕就被淡黃色的液體徹底打濕。
憋了好幾天的尿終於不再擠壓膀胱,小獅子愜意地打了個哈欠。
“小子,你還沒意識到嗎?”溫特斯走到水盆邊上洗手,頭也不回地說:“你現在沒有照顧這隻小家夥的本事,把它放到你這裡,早晚要被你害死。這是能力問題,不是意願問題。”
貝爾雖然不服氣,但看到桌上那方被淡黃色液體打濕的手帕,他卻說不出話來。
“而且即使你能把它養大,但它長大之後該怎麼辦你也毫無頭緒。”洗過手的溫特斯坐回座位,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手帕:“洗乾淨明天還給我。”
“那您說怎麼辦……”貝爾垂頭喪氣地說。
“這隻巨獸未來最好的命運,恐怕是生活在某位高官顯貴的籠圈裡吧。把它送到皇帝的宮廷,那它以後都會過得很舒服。”溫特斯苦笑著說:“說不定維內塔督政府也會很樂意買隻獅子回去當吉祥物。”
“不行!”貝爾猛地站了起來:“那是對騰格裡的侮辱!”
小獅子被嚇了一跳,連滾帶爬下桌又逃到屋子角落裡去了。
溫特斯拄著下巴,不緊不慢地說:“但它也不能回到山林裡。我是狼鎮的駐鎮官,如果有任何危害到狼鎮人的可能性我都不允許。你非要把它放回去,那將來不是我殺了它,就是其他鎮子的人殺了它。你想看到這一幕嗎?”
“我養它一輩子。”貝爾嚅囁地說。
溫特斯哂笑道:“且不說錢的問題。等它長大,整個鎮子的豬羊恐怕都不夠它吃。”
小獵人又沉默了。
“我倒是很好奇,你為什麼一定要護著它?”溫特斯認真地問。
“因為它是荒野之靈,是騰格裡的寵兒和坐騎。”貝爾小聲說:“是我媽媽說的。”
“你媽媽是赫德人,對吧?”
“嗯。”
“但你父親之前也殺掉過一頭巨獅。”
“巨獅要殺我爹,我爹也要殺巨獅,這很公平。”貝爾繼續小聲說:“但騰格裡不允許濫殺幼崽。我的家族已經在天神那裡欠下一隻幼獅的債,我要替我父親還,否則他就無法安息、輪回。”
“糟糕,還是個信徒,這下可講不明白了。”溫特斯想。
貝爾輕喚了一聲,幼獅溫順地從屋角跑了過來,絲毫沒有剛剛受到驚嚇時的模樣。
它爬上貝爾的膝蓋,頭顱用力地蹭著貝爾的下巴,舔舐著貝爾的臉。
看到一人一獅親密無間的情形,溫特斯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把它送去圈養,你不願意。”
小獵人點了點頭。
“把它送回山林或許可行,但我不同意。”溫特斯無奈地、惡狠狠地、自暴自棄地說:“你這混小子,以後滾去馬戲團吧!”
……
時間回到現在,貝爾興高采烈跑來:“大人,我自願代替威爾克斯先生服役!”
“你來添什麼亂?你那隻新寵物我還沒想好該怎麼辦呢!”
“我想到怎麼辦了!”貝爾興奮地大叫,眼中全是喜悅的神色:“白獅在四腿人諸部中都是聖物,我們可以把白獅還給大汗!”
溫特斯衝著小獵人腦瓜就是一記暴栗:“老子是去和''''大汗''''打仗的!”
[注:四腿人諸部是赫德人的自稱,意為騎馬的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