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火燒眉毛的事情是熱沃丹的偵騎,駐屯所憲兵一路追查到狼鎮,萬幸被溫特斯布置的崗哨發現。
先是電光石火的交戰,然後是徹夜不休的追擊,溫特斯最終將六名偵騎統統解決,一個也沒有放跑。
通過審問,再加上之前的破碎信息,溫特斯推測出兩點:
第一,新墾地軍團的政治立場曖昧,沒有選擇藍薔薇、也沒有選擇紅薔薇。而新墾地行省內部尚未分裂,仍舊聚集在新墾地軍團旗幟下;
按溫特斯打聽到的消息,之前共有三股人馬進入新墾地征糧、搶收麥田。溫特斯當時還很奇怪,紅藍薔薇之外的第三方是誰?現在看來,就是亞當斯將軍的新墾地軍團。
第二,熱沃丹尚未注意到狼屯鎮的異動,甚至不知道他還活著,自然也就沒有攻擊狼鎮的計劃——暫時。
溫特斯的行動非常謹慎,除了“伏擊征糧隊”以外,他做的一切都沒有超出“駐鎮官”的權力和責任。
民兵隊?
駐鎮官有權征召民兵隊。
剿匪?
駐鎮官本來就負責治安、打擊匪患。
讓土匪服苦役?公審土匪?
地方司法權也就駐鎮官手裡。
跨境執法?
這個熱沃丹還真管不著,要管也得黑水鎮先提出指控,可是黑水鎮高興還來不及。
在帕拉圖軍方的土地上,駐鎮軍官擁有封建領主般的地位,這並非是虛言。
憑溫特斯的所作所為,熱沃丹不僅不該罰他,還應該給他發個一噸重的獎章——不包括劫走糧車這件事的話。
目前來看,溫特斯和熱沃丹的矛盾隻發生在一點:熱沃丹要糧食,而溫特斯不想給,給了老百姓就沒活路。
其實還有另一個難以察覺、不發生直接對抗的矛盾點:帕拉圖軍方的土地被他發給了逃難流民開墾。
至於熱沃丹什麼時候會發現征糧隊被劫和狼鎮有關?
溫特斯認為是早晚的事情。
車隊在大路上走,不可能不留下蹤跡,沿途的村鎮都是目擊者。
隻是狼鎮太偏遠,溫特斯“作案”又小心,所以至今尚未暴露。
而最近是青黃不接的時候,熱沃丹也沒有再往狼鎮派征糧隊,所以沒有引發二次對抗。
而且按那名憲兵軍士的供述,征糧隊被搶劫的事情不止發生過一次,有其他案件分散了熱沃丹的注意力。
但是,溫特斯見過熱沃丹駐屯所的軍官們。
他拜訪過羅納德少校的家,埃佩爾上尉還有其他前輩熱情地招待過他。
那些校友都是聰明人,都受過與他相同的教育和訓練。
或早或晚,他們終會察覺狼鎮的異常。
他們或許會裝糊塗、或許想要輕輕揭過、或許揮動重拳砸下,溫特斯不知道會迎來什麼。
不過溫特斯已經有了一些計劃,這還要感謝卡曼神父。
卡曼帶回的信息非常寶貴,他此前一直都和遠征軍殘部在一起,所以……溫特斯必須得去一趟熱沃丹。
至於卡曼神父的教堂嘛,重要程度目前來看略高於“給米切爾家的獵狗找點催奶的食物”,遠遜於“鐵匠那裡木炭最近不夠燒”,所以溫特斯直接丟給皮埃爾負責。
剛想到皮埃爾,皮埃爾就來了。
“教堂那邊,需要您過去一趟。”皮埃爾如今很少說廢話。
“什麼事?”溫特斯不以為意:“不就搭個木棚,先給卡曼湊合用著嗎?”
皮埃爾露出一絲微笑:“奠基儀式,還是得您來。”
軍營與教堂原址就隔著一條土路,還不到二十米。
溫特斯和皮埃爾很快就走到施工現場。
“第一根木樁,還是得請您打下。”皮埃爾撓了撓頭:“我們都不夠資格。”
溫特斯無話可說,他接過石錘,衝著“第一根木樁”使勁敲了一下。
“好了!”溫特斯扔掉石錘,拍了拍手:“乾活吧。”
總用時不到十秒鐘,奠基儀式結束。
民兵和奴工們先是愣了一會,然後拿起工具重新埋頭乾活,寂靜無聲的教堂舊址又重回嘈雜。
“嗬,要是安東尼那老頭知道是我這個魔法師給他的教堂敲下第一根木樁。”溫特斯突然感覺到一絲滑稽:“不知會作何感想。”
這次輪到皮埃爾無言以對。
“不過這些勞役犯人為教堂乾活倒是賣力。”皮埃爾看著河邊正在清洗石料的奴工,突然感慨地說:“要是他們平日裡也能這麼賣力就好了。”
溫特斯嗤笑一聲:“畢竟是在取悅神明。生前多流汗,死後少烤火嘛。”
[注:這裡指煉獄]
聽到這種刻薄卻一針見血的評論,皮埃爾想笑又不敢笑。
“我本來就是搭個木棚,但好像還真有一點事。”溫特斯看著教堂被燒黑的石牆,突然問道:“砂漿和灰泥過了火,還能用嗎?
這個問題問住了皮埃爾,他苦笑著說:“我也不知道,這得找個石匠來問問。”
狼鎮舊教堂分為兩部分,年代更久遠的石頭結構和近年來擴建的木質結構。
一場大火之後,木頭被燒淨,隻剩下不知道有多少年曆史的石牆牆體,就連牆麵抹得灰泥和壁畫都被燒到統統脫落。
“狼鎮有石匠嗎?”溫特斯問。
“狼鎮沒有。”皮埃爾搖頭:“得去熱沃丹,以前蓋大房子就得去熱沃丹請石匠。”
石匠不光是石匠,還是建築設計師以及承包商。
“先打個木棚頂給卡曼用吧。”溫特斯歎了口氣:“小心點,牆上長裂紋立刻告訴我。”
溫特斯現在沒閒心給卡曼畫圖紙,所以卡曼的教堂由“漂漂亮亮”暫時降格為“在舊牆上搭個木棚頂湊合用”。
溫特斯看著“勞役犯人們”為了教堂重建賣力乾活,突然有了一點想法。
他輕喚道:“皮埃爾?”
“是?”皮埃爾微微歪著頭。
“你說,希望重要不重要?”
“應該……很重要吧。”
“很重要,有希望才能活下去。”溫特斯歎了口氣:“也得給這些勞役犯人一點希望,不然他們就是混口吃的、被強迫勞動,乾活也不會賣力。”
“這些勞役犯可都是……聖吉斯穀那些。”皮埃爾有些為難地說。
聖吉斯穀的匪幫犯下的罪行太惡劣,如果按照溫特斯以前的性子,這些匪徒有一個算一個全得死。
正是因為他選擇“明正典刑”地殺,這些從犯才保住一條命。
“我不是為他們著想,而是為我們的利益著想。他們賣力乾活,對我們才有好處。”溫特斯打定主意:“得給他們點希望,把他們的罪規定一個數字。比如一千天,乾滿一千天,我們就放他們自由。”
皮埃爾的理解永遠很快,他微微眯起眼睛,思索著說:“還需要有個評價標準,分出優劣。比如某個犯人,賣力乾活八百天,我們就放他們自由。如果不賣力乾活,混一千天,那他仍舊欠我們一千天。”
“不錯!說得好。等晚上召集大家開會,咱們再仔細研究一下。”溫特斯想了想:“這不成了梅森中尉的勞役牧場嗎?嗬,得給‘天數’起個名頭,就叫‘工日’怎麼樣?”
皮埃爾沉吟著說:“工日不準確,有的時候一天乾十個小時,有的時候一天乾六個小時。要不然,就精確到小時,叫‘工時’吧?任何勞役犯,隻要完成規定的工時,就可以重回自由——前提是不能混時間。”
“好,就叫工時。”溫特斯撫掌大笑,他有些興奮地說:“我這就回大帳,把這件事記下來,先擬定幾條規矩。”
“請先等等。”皮埃爾神情有些微妙:“長官,您是不是忘了什麼事情?”
“什麼事情?”
皮埃爾慢吞吞地說:“我家……”
“壞了。”溫特斯大呼不好。
他昨晚提刀出門,徹夜追擊熱沃丹偵騎,天蒙蒙亮才回來。之後馬不停蹄地審訊兩名俘虜,一直到現在。
安娜還在米切爾莊園等著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