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鎮軍營大帳內,莫裡茨中校支著下巴坐在桌前,輕輕搖晃著酒杯。
桌上還擺著一小碟扁桃仁和青橄欖,都是某人千裡迢迢從熱沃丹買回來的。
買回這些東西的人此刻正抱著酒瓶,仔細給莫裡茨講述他這一年以來的經曆。
而且隻要莫裡茨的酒杯稍微空一點,他就會立刻給續上。
堂·胡安闖進大帳,看見這一幕,簡直氣到七竅生煙:“中午還沒到,兩位就他媽開始喝上啦?”
“沒有他。”莫裡茨抿了一小口淡金色的生命之水,微笑道:“隻有我。”
“請您來,是為把他弄走!可您倒好,幾瓶酒就能把您收賣過去?將軍的命令您都忘記了?”
莫裡茨打了個哈欠,看著胡安中尉,慢條斯理地回答:“他父親要我來給他收屍。殺掉他,帶一具屍體回去,我倒可以試試,不過不保證能成功。若是要我扭曲他的意誌,強迫他做不願意做的事情,這我可辦不到。”
溫特斯又找出一個杯子,請胡安學長落座。
胡安發泄般一仰脖,半杯烈酒直接倒進喉嚨。
“省著些喝。”莫裡茨有一點點心疼:“我可是打算喝好多天的。”
“好多天?”胡安拍案而起。
“學長。”溫特斯誠懇地請求:“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請您幫忙。”
……
滂沱河徒涉場,溫特斯在給老海盜送行。
“不必再送了,大人。”戈爾德的門牙還沒鑲上,一笑就漏風:“這都已經送到黑水鎮,您回去吧。”
從維內塔來的時候,戈爾德、兩位女士加上胡安的部下,足有十六個人。
回去的時候,就隻有三人:戈爾德、胡安的一名輕騎兵和溫特斯的一名杜薩克。
“一路小心。”溫特斯帶著歉意:“胡安中尉要留在這裡一段時間,所以隻有兩人給你當護衛。”
戈爾德哈哈大笑:“這條路我是再熟悉不過,根本用不著護衛。隻要我還有一條命,保證把您的信帶回海藍。”
胡安明明是來尋人,卻反被溫特斯扣下,必須得向安托尼奧解釋緣由。
溫特斯手上能充當信使和向導的人,眼下隻有戈爾德,所以他不得不讓老海盜再走一趟。
溫特斯和胡安給老海盜挑了兩名得力的小夥子,一方麵作為護衛,另一方麵也為讓更多的人熟悉[新墾地-維內塔]路線。
等到其他人把這條路線走熟,老海盜就不用再奔波。
“我走啦,放心吧!”戈爾德大笑著揚鞭催馬,飛馳而去。
溫特斯目送對方,直至三名騎手的身影消失在樹林間。
然後他打馬回向狼鎮,他的意誌很堅定,他還有事情要做。
……
大麥從播種到長成要六個月左右,二月末、三月初天氣一轉暖就播種,九月份收獲。
燕麥則分品種,帕拉圖品係的燕麥比較晚熟,大約要經曆四個月的生長。一般趕在五月播種,同樣是九月份收獲。
帕拉圖農業一般采用三圃製。耕地均分為三份:一塊地種冬小麥,另一塊地種輔糧,最後剩下的一塊地休耕。
大麥、燕麥和黑麥,外加一些豆類蔬菜,這些便是帕拉圖農民[春-秋]農業周期的主要作物。
但不等到九月份糧食完全成熟,新一輪的征收就已經開始。
原因很簡單,要是等到麥子完全熟透,農民還能給征收隊剩下?早就收割得乾乾淨淨。
所謂“搶收”,就是一定要搶在麥熟前收。
搶著搶著,麥子就熟了。
這些都是三十年前[主權戰爭]時期積累的寶貴經驗,如今重新搬出來,也不落伍。
尚未成熟的麥子雖然不能吃,但也是好東西,可以喂馬,是上等的馬料。
戰馬最喜歡也最需要這種既有營養、又富含水分的細料。
因為尚未脫水的作物儲存不易,所以帕拉圖人發明了“青貯”技術。
將還帶綠色的作物切碎、密封、發酵,不僅能保留其中的養分和水分,還能“去毒”。
不僅能長期存儲不變質,而且得到的飼料帶著一點酸味,牛、馬、羊都特彆愛吃。
但青貯飼料對於操作者的經驗和技術要求很高,一般隻在大型軍馬場才會使用。
也沒有人會奢侈到用尚未成熟的糧食青貯,那不是糟踐東西嗎?
可是這種事情,如今切切實實地發生在新墾地農民身上。
新墾地軍團下手還算客氣,畢竟新墾地行省是他們自家地盤。
紅薔薇和藍薔薇的強征隊根本不把人當人,新墾地軍團無力製止。
眼看糧食被另外兩方收走,新墾地軍團的征收力度也越來越大。
鐵峰郡位於新墾地行省最西南端,是最偏遠落後的郡,同樣受到這股風浪的波及。
楓石城給熱沃丹駐屯所下了死命令,於是征收隊再次從熱沃丹出發,奔向各地的村鎮。
不過熱沃丹的征收遇到了一點小問題……
“老爺!慈悲!”征收隊的頭目——[皮特軍士]撲著要親吻溫特斯的靴子:“我也是被逼無奈!我也不想出城搶糧。可我兒子、妻子都在熱沃丹,我不服從軍令,就要全家連坐!您發發善心……”
皮特被反綁雙手,和其他四個人捆在一起,明明動彈不得。
但是看到“土匪的頭領”過來,強烈的求生欲讓他拖著四個人,仍舊險些衝到溫特斯馬前。
是皮埃爾的馬刀令皮特軍士變得安靜。
“再敢往前一步。”皮埃爾蒙著麵,冷冰冰地看著軍士。他沒說的下半句,刀刃替他說了。
皮特軍士伏在地上,哭喊著求饒,其他熱沃丹士兵也是如此。
一時間,到處都是哀求聲,令人不忍心聽。
溫特斯已經看得、聽得麻木,人人都有苦處,人人都是逼不得已。
但他不是來聽這些熱沃丹士兵訴苦的。
“武器都收繳了嗎?”溫特斯問。
“收繳了。”
“馬車、糧食?”
“也都弄好了。”
堂·胡安飛馳過來:“廢什麼話呢?他媽趕緊走啊!”
溫特斯點點頭:“統統帶走。”
聽到“統統帶走”這句話,皮特軍士就像彈簧一樣從地上跳起來:“帶走?您不放了我們嗎?要把我們帶走?”
“誰說要放了你們?”皮埃爾冷漠地反問。
“可是,可是以前都是放人!”皮特聲嘶力竭大喊:“我們交了武器、交了馬車,也沒反抗,按以前的規矩都要放人的啊!為啥要殺我們?我們啥也沒乾啊!啊……”
皮特喊著喊著,竟然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哀嚎:“早知道,我就跟你們拚了……啊……”
周圍的俘虜聽到皮特的淒慘哭號,也變得躁動不安。
已經走遠的溫特斯察覺到情況不對,又飛馳回來。
他跳下馬鞍,一腳踢翻皮特:“少他媽哭唧唧的!誰說要殺你們?”
皮特的眼淚鼻涕還掛在臉上,驚喜地問:“不殺我們?”
“再哭第一個宰了你。”
“那為啥不讓我們走?”皮特胡亂抹了一把眼淚,突然悲從中來,又一次大哭:“到最後還是要殺我們?不就是換個地方殺……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