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炮兵變成軍隊的常設兵種,與步騎並列,已經是內德·史密斯的一次跨越。
而溫特斯·蒙塔涅打算把步子邁得更大——他要把工兵從炮兵中分離,單獨設為一門學科。
他經曆過的每一場攻城戰都在提醒他,工兵在戰爭中的作用已經愈發不容忽視。
像古時候那種兩軍擺開陣勢在野外會戰的機會,如今已經少得可憐。攻城戰才是主旋律!工兵有資格獨占一門。
寫下工兵之後,溫特斯沉思著又寫下第五個單詞——輜重。
諸共和國如今的軍事體係是“軍團長”指派誰去管輜重,誰就去管輜重。主要是炮兵科的人,因為大炮少、炮兵多,你們不去管誰管?
一些倒黴的騎兵和步兵軍官也會被派去運輸輜重,例如曾經的傑士卡大隊。
既然工兵被拿出來,那後勤也應該被拿出來單獨培養。
這樣的話,炮兵就是單純的炮兵。炮兵軍官也再不必為各種雜務所擾,他們隻需要安心擺弄大炮就好。
溫特斯又沉思片刻,小心翼翼地折起白紙,夾進他的小筆記本裡。這是一件大事,他要和巴德、安德烈和梅森等同伴商議。
相比之下,速成會計學校完全是小問題。
“請安娜負責規劃會計學校。”溫特斯心想:“我出麵執行就好。”
……
次日清晨,一支車隊駛出熱沃丹。
溫特斯帶著四百多匹馬、七大車斧鏟耙犁以及一名死囚,動身前往狼鎮。
沒有什麼儀式可言,就是梅森、安娜、紹沙和卡洛斯等寥寥幾人來送行。
“平平安安。”安娜細致地撫平溫特斯的領口和衣襟:“一路順風。”
“這有什麼?”溫特斯暢快大笑:“以前那時候,我一個人騎著馬,兩天就能往返狼鎮、熱沃丹。現在反倒麻煩了,一點也不自在。”
能出城透透氣,溫特斯簡直是心花怒放。小獅子說什麼都要跟著去……他也悶得不行。
安娜輕輕冷哼,不動聲色地用指甲掐了一下溫特斯的腰上軟肉,痛得後者倒吸一口涼氣。
“早點回來。”安娜的笑容如同聖女般純潔無暇。
溫特斯拚命點頭。
兩人的動作很微妙,旁人不知發生什麼。但是短暫的一幕還是被一直偷偷留意的鐵匠紹沙發現。
在他看來,就是雌狼輕輕一動手指,血狼渾身戰栗、當場求饒。
這令鐵匠紹沙更加同情保民官大人,也更加欽佩蒙塔涅夫人。
溫特斯來到紹沙和卡洛斯麵前,他覺得中年鐵匠的眼神裡帶著一絲莫名其妙的憐憫。
“你們兩個加把勁。”溫特斯笑著說:“我回來的時候,希望能看到至少足夠試作一次的礦石和木炭。”
“請您放心!”紹沙和卡洛斯重重點頭。
……
昨天下午,按捺不住的溫特斯帶上地圖直奔鐵峰。沿著礦渣鋪成的道路,他很順利便找到廢棄的礦坑。
就像老鐵匠波爾坦所說,鐵峰山整個就是一座“鐵山”。站在山上拿把鏟子往地上插,不等鏟子頭沒入土裡,鏟子的尖已經碰到堅硬的石床。
所以鐵峰山光禿禿的,一棵樹也不長。山腳下還好一些,因為風化的岩石碎屑都被吹到山腳下,形成土壤。越往高處去,鐵峰越荒涼,隻有零星的幾蓬雜草在這等惡劣的環境下頑強生存。
曆史上鐵峰山曾經幾次易手。無論是赫德人還是帕拉圖人,都不會放過這樣一座天然鐵礦。
因此鐵峰上的表層露頭礦很久以前就被采乾。
七十年前,赫德人中的[蘇塔部]再次占據這裡。蘇塔部順著礦脈挖掘豎井,逐步開采淺層礦床。鐵峰山上現在還存有他們的舊冶煉爐遺跡。
再之後的三十年前,這片土地又被帕拉圖人奪回。
被逐出這片土地的蘇塔部傷心地唱著:“失我鐵峰山,使我刀劍不鋒利;失我九曲河,使我六畜無藩息。”
蘇塔部失去鐵峰山被迫西遷,最後在荒原上殘酷的部落混戰中被碾碎,最終被特爾敦部吞並。曾經強盛一時的蘇塔部,就此被掃入曆史的垃圾堆,令人唏噓。
赫德人的往事不必再提,光陰的書頁已經翻篇。
三十年前鐵匠波爾坦移居到這裡,便靠山吃山。他采掘礦石冶鐵,鍛造農具,再出售給新移民。
新遷移到這裡的農民正極度需求農具,鐵器供不應求。鐵匠波爾坦抓住時機,賺到了他的第一桶金。
有了錢,就開始有追求。為獲取更上等的礦石,鐵匠波爾坦帶人鑿斜井入山體兩百步,再向兩側延伸工作麵。
這裡的礦脈被夾在石英層中間,開采難度更大。
但是比起赫德人的豎井、提籃、以奴隸為主要勞動力的開采方式,老鐵匠波爾坦的時代采礦效率卻大大提升。
鍛爐鄉變得繁榮興盛,鐵峰郡甚至在向臨郡出口鐵器。
之後的風向又發生一些變化——經過數年的磋商和辯論,塞納斯聯盟正式宣告成立。
諸共和國彼此降低關稅,開始更加廣泛地通商。促進商業繁榮,這對諸共和國而言是好事,對鍛爐鄉和鐵匠波爾坦卻是壞事。
鋼堡出產的廉價鐵器和條型鐵料經水運進帕拉圖,把還停留在手工作坊階段的帕拉圖鐵匠打得潰不成軍,迅速占領了帕拉圖的鐵器市場。
老鐵匠波爾坦就是“潰不成軍者”之一。
再後來就是溫特斯看到的模樣——帕拉圖鐵匠幾乎沒人再冶鐵,都買現成的鋼堡條鐵;也沒人再鍛劍,都買現成的劍條。
這對於聯盟整體而言可能是好事,但對如今的溫特斯而言卻是壞事,天大的壞事。
他要改變這種現象。
……
溫特斯已經派人去探明礦道情況,同時他命令紹沙和卡洛斯小規模開采礦石,準備試作高爐。
一次性就能讓被廢棄鐵峰礦恢複運作是不可能的,但鑿出幾百公斤礦石拿來試作難度不大。
因為“采礦”這件事本身,上千年來都沒有發生什麼飛躍式的進步。
千百年前奴隸和今天的礦工都是扛著鑿子、錘子下井,憑一雙胳膊“叮叮當當”地鑿。無非是銅鑿子變成鐵鑿子,鐵鑿子變成鋼鑿子罷了。
據老鐵匠波爾坦說,還有一種先用火燒、再用水澆的“裂解法”。但是在通風不暢的礦井裡,這種乾法經常弄出人命,所以很少有礦主會用。
溫特斯最後來到梅森麵前:“學長,熱沃丹就拜托給您了。”
胡安沉迷打獵、安德烈沉迷遛馬、莫裡茨中校沉迷酒精,巴德不在、溫特斯一走,熱沃丹城內可靠的決策者隻剩下“理查德·梅森軍事保民官”。
“放心吧。”梅森無奈苦笑:“不會出什麼事的。”
其實梅森學長最近也沉迷於他的新炮車和鑄炮計劃。不過學長責任心強,而且很好說話,不像另外三人那樣說撒手不管,就真撒手不管。
溫特斯無言向學長抬手敬禮——軍事決議會一共六個人,三個人不乾活,剩下三個人痛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梅森莊嚴抬手回禮——但他腦子裡想得還是他的新炮車。
“如果車軸足夠結實。”梅森的思緒已經飄到很遠的地方:“或許沒有減震的結構也能行?”
簡單的告彆之後,溫特斯踩鐙上馬,最後向幾人頷首致意。
安娜捧著酒杯走到溫特斯馬前,送上臨行前的馬鐙酒。
一飲而儘,溫特斯揚鞭啟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