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層浪,驚寒三郡十九州。
信使星夜兼程趕赴熱沃丹、鏟子港、沃涅郡和白山郡,傳遞最新軍情。
中鐵峰郡內部,傳令騎兵在各城鎮間頻繁往來,路上的巡防部隊數量也陡增。
戰爭的封鎖令民眾日益渴望外界消息,因此從牛蹄穀被軍管那日開始,臨時軍令部每天上午都會在鎮廣場張貼公告,通報敵情、戰況、斬獲和陣亡名單。
在極度壓抑的氣氛中,男人們全靠聽戰情解悶,女人們則焦急地翻檢陣亡名單。
公告原本沒有名頭,民眾稱之為“戰爭通訊”。
自戰爭通訊誕生之日起,鎮廣場便總是有人群聚集,不時還能聽到“再念一遍”的請求。
所有人如饑似渴地“閱讀”著戰爭通訊,看完今天的就眼巴巴等著明天的。
今天的戰爭通訊比平時張貼得晚,這令早早守候在公告板旁的民眾們十分不滿。
公告剛一貼上,人群便聚集上來。
雖然來得晚,但是也更長,往日都是一張半,今日整整三張紙。
[敵酋親軍去向不明]——第一條就引起眾人的恐慌。
如同實心炮彈犁進縱隊,人群好似沸騰的水壺一樣炸開鍋。前麵的人大呼小叫不止,後邊的人拚命打聽發生了什麼。
經過慎重考慮,溫特斯決定向民眾通報真實敵情。
因為壞消息就像禿頂,哪怕假發再厚也有露餡那天。與其束手無策坐看流言四起,還不如堂堂正正告知軍民。
“彆吵了!”公告前一位須發皆白的拄杖老人大喝:“告示還沒念完!你們不想聽,我就走!”
老人是牛蹄穀小有名氣的醫生、紳士,每天熱心腸給不識字的大家夥讀信、念公告,在鎮民間頗有威望。
聽到老醫生的嗬斥,人群逐漸安靜下來。
老醫生眯縫起眼睛,瞄著公告板,上半身不自覺有些向後仰。
“寫的什麼呀?老善人?”有急性子按捺不住問。
老醫生緊緊握著手杖,眼中有光閃動:“下一篇通訊,是蒙塔涅保民官的親筆信。”
……
鐵峰郡,鏟子港,教堂。
阿爾法斜靠在長椅上,一字一句地朗誦著:“……若問我們的目標是什麼,我可以用一個詞回答,那就是勝利!不惜一切代價去奪取勝利!不懼一切恐怖去奪取勝利!不論前路如何艱險去奪取勝利!因為沒有勝利,就隻有滅亡……”
牛蹄穀的老醫生說得不準確,並非隻有這一篇文章是溫特斯·蒙塔涅所寫。
實際上,《戰爭通訊》的所有字句都是溫特斯斟酌詞句、咬爛不知道多少根羽毛筆寫出來的。
隻是其他通訊都以臨時軍令部的名義發布。唯有這封公開信,溫特斯署上了他的大名。
這封公開信也是《戰爭通訊》刊登的第一篇帶著“感情”的文章。
此前的內容都是機械式的戰況通報,沒有情緒也沒有溫度,如同鋼鐵人偶吐出一個個冰冷的數字。
但這封公開信不同,字裡行間中都能感覺到執筆者的慷慨激烈。
波塔爾鎮長默默聽完全文,問:“就這些嗎?”
“還有個標題。”阿爾法翻了翻前麵幾頁公告,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致鐵峰郡全體軍民書——押韻的本事長進不少,命名能力倒是一如既往貧乏。”
“致鐵峰郡全體軍民?”波塔爾鎮長察覺到異樣:“那就是所有村鎮都能收到這份公告?”
“應該是。”阿爾法撣了撣公告:“我們都能收到,其他村鎮當然也能收到。”
波塔爾鎮長猜得沒錯,這正是第一份發往全鐵峰郡的《戰爭通訊》。
此前受限於印刷能力,《戰爭通訊》隻在牛蹄穀和熱沃丹有限張貼。
全賴梅森學長想出一個辦法:溫特斯前一晚寫好內容,快馬送往熱沃丹。利用熱沃丹的印刷設備連夜刊印,再發往全郡乃至臨郡。
波塔爾鎮長咂咂嘴:“除了這幾張告示,叛軍還給我們送來五十匹馬,三百把帶鐵尖的大棒……”
“那叫刺槌。”阿爾法糾正對方,他笑道:“不過‘帶鐵尖的大棒’這個說法倒也貼切。”
“好,刺錐……刺槌。”波塔爾的神色有些微妙:“之前管他們要武器,不給。現在又突然這麼大方,實在搞不清楚他們想乾什麼……”
“之前不給,是因為他可以隨時出兵支援鏟子港。現在給武器、戰馬,就是在告訴我們——鏟子港以後隻能靠自己。”阿爾法發出一聲難以覺察的輕歎:“溫特斯·蒙塔涅要拚命了。”
……
深夜。
溫特斯·蒙塔涅頂盔貫甲,扶劍肅立在大角河岸,一麵血紅色的軍旗在他背後獵獵作響。
不是東岸,而是西岸。
一座橫跨大角河的浮橋靜靜臥在他麵前,數以百計的士兵、戰馬正通過浮橋抵達西岸。
每個走過浮橋的人,都會向等候在橋頭的軍事保民官敬禮致敬。
這支船隊已經被溫特斯藏在手裡很久很久……
守鐵峰郡的重點在於守河,守河的重點應該在於守河道,而不是守河岸。
羊皮筏子的水戰能力可悲,為不致傾覆,特爾敦人乘坐羊皮筏甚至都是跪姿。
小筏子一撞就翻。大筏子倒是穩當,然而行動不便,最怕縱火船。
不客氣地說,戈爾德乾海盜時那艘槳帆船[好運號]放到大角河都是當之無愧的霸主。
溫特斯有船嗎?
沒有,因為鐵峰郡的船都在鏟子港,儘數被鎮長波塔爾扣下。
但當得知特爾敦部要借暖冬發動第二輪進攻時,他第一時間命薩木金著手打造木筏、小船。
海軍在帕拉圖也有大用處——這是第五、第六軍團在冥河之戰的慘痛教訓,他從未忘記。
可是溫特斯一次也沒用過這支船隊。
強攻塔爾台部他刻意使木筏,而閒置小船。
特爾敦部大隊人馬抵達大角河之後,他在河岸布防,讓出河道。
特爾敦人采用疲敵戰術,一夜驚擾西岸二十餘次,所有人的精神都要快繃斷的時候。幾次“放船入水”的命令就在嘴邊,又被溫特斯咬牙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