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特斯也不客氣——他已經不再是阿爾帕德的部下了——坦然坐在阿爾帕德麵前:“隻是借用了一下博德上校的姓氏。”
阿爾帕德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你有博德·蓋茨的消息嗎?”
“有,他還活著。”溫特斯斟酌用詞:“目前……博德上校應該身在楓石城。”
阿爾帕德微微皺起眉頭,隨後像是釋然般歎了口氣,不再皺眉。
溫特斯想起,博德上校的原職是第六軍團首席大隊長。話句話說,博德上校是阿爾帕德的副手。他們兩人的關係,恐怕比溫特斯原本以為的要親密。
阿爾帕德也沒再繼續詢問博德上校的近況,他瞥了溫特斯一眼:“新墾地軍官給我送來過一封申斥信,亞當斯說你當了土匪。”
阿爾帕德冷笑著:“他還為此向我問責,要我派人處理你。”
溫特斯本來以為自己會憤怒,但他實際上沒有任何情緒:“哦?您怎麼回複他的?”
“怎麼回複他?我告訴他——得知溫特斯·蒙塔涅還活著,我很高興。”阿爾帕德輕蔑地說:“亞當斯是個首鼠兩端的蠢貨,你不用怕他。”
溫特斯模糊地感覺到,如果說以前的阿爾帕德是熾熱的火焰,那現在騎兵少將就如同是火山裡翻滾著的沸騰岩漿。
他沒接話,因為他自認與阿爾帕德沒有親近到能夠評判人物。
不過……或許正是因為阿爾帕德與他沒有直接的利害關係,所以阿爾帕德反而對他無比坦誠。
想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想問的事情也問完了。阿爾帕德拿出煙鬥,一點點壓著煙葉,直截了當地問:“說吧,你要什麼?”
溫特斯也不想雲山霧罩地打機鋒,簡單直接地對話很符合他的心意:“我的一名部下,被您的憲兵抓了起來,現在關押在曉爐城。”
“什麼罪名?”阿爾帕德微微皺眉。
“逃兵。”
“還有嗎?”
“我從狼鎮帶出來的其他部下。”
“狼鎮?”阿爾帕德微微皺眉。
“一個很偏遠、很偏遠的小鎮。”溫特斯平靜地說:“我是那裡的派駐官。”
阿爾帕德深深地看了溫特斯一眼:“沒問題,你可以把他們都帶走。”
溫特斯頷首致意:“謝謝。”
“就這些?”
“就這些。”
阿爾帕德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拿起紙筆寫了一張通行證。然後他慢慢燒熱火漆,摘下戒指給通行證加上漆封。
“這份通行證可以讓你在燼流江以北暢行無阻。”阿爾帕德將疊好的通行證遞給溫特斯:“你先在這裡住一晚,明天我派人協助你找齊你的舊部。”
溫特斯接過通信證,仔細地收好——這份可是真的,他再次頷首表示致謝:“我有住的地方。”
阿爾帕德吸了一口煙鬥,像是在說“隨你便”。
溫特斯起身準備離開。
“你真的沒有其他要的了嗎?”看著年輕人的背影,阿爾帕德最終還是忍不住出聲提醒:“這種機會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溫特斯隔著衣物碰了碰收納通行證的位置:“這個就足夠了。”
阿爾帕德拿起被幾乎被鉛彈貫穿的酒壺,注視著酒壺上每一處刮痕和缺口:“隻差一點。”
“是的。”溫特斯不知為什麼突然想笑:“如果沒有它,我應該已經死了。”
阿爾帕德一揚手,酒壺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溫特斯輕鬆接住。
從溫特斯走進書房以來,阿爾帕德似乎是第一次像過去那樣笑著:“雖然已經沒有用了,但是給你留個紀念吧。”
“謝謝。”
溫特斯走到門邊,不等伸手觸碰把手,守在外麵的老仆人已經像是預知一般把門打開。
他的靴子剛剛跨出書房,身後忽然響起阿爾帕德的聲音:“等等……”
溫特斯停下腳步,阿爾帕德起身走向溫特斯:“再見麵……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情形,我送送你。”
看到“老爺”送一名小小上尉走出會客廳,即使是那個木偶般的老仆人也難掩震驚。
送溫特斯出門時,談話氣氛變得很輕鬆。
阿爾帕德隨意地問道:“格羅夫·馬格努斯的公開信,你看到了嗎?”
“請問呼籲談判的那封?”
“是。”
“前幾天才看到。”
“你覺得怎麼樣?”
“寫得很好,酒館裡、旅店裡,到處都在議論。”
“好什麼?辭藻華麗,狗屁不通!格羅夫·馬格努斯是個卑鄙無恥、喜歡玩弄權術的小人。漂亮話人人都會說,但是他說的話,我連標點符號都不信。”
溫特斯很想一問究竟,但是這樣做像是在窺探阿爾帕德的情報,所以他沒有接話。
一吐為快之後,阿爾帕德忽然問溫特斯:“你有合法的妻子嗎?”
溫特斯麵不改色地回答:“有。”
“蒙塔涅上尉。”
“將軍。”
“如果你與博德上校的女兒結為合法夫婦,那你就是半個帕拉圖人。”阿爾帕德輕輕歎了口氣:“你懂我的意思嗎?”
“明白,但我已經結婚了。”
“那你就永遠隻能是一個維內塔人。”
溫特斯鄭重地回答:“我以為我是聯盟的公民。”
“我曾經也這樣以為,我們每個人都曾經這樣以為。”阿爾帕德——這個烈火般的將軍竟然流露出一絲感傷的情緒:“但是現實殘酷的多,諸共和國水火不容,偉大的聯盟終究隻是內德元帥的一個美好的夢罷了。”
溫特斯不置可否,但是他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或是出於惋惜,或是出於欣賞,或許出於愧疚,或是出於羨慕,阿爾帕德一字一句對溫特斯說:“你是維內塔人,就意味著你永遠沒法在帕拉圖紮根。你早晚要回到維內塔,這個決定你可以現在做,也可以等到萬不得已時再做。但是越早做這個決定,對你就越有利。”
“感謝您的建議。”
談話到此中止,兩人一直走出室內。
經過那條遍布箭孔和槍眼的長廊時,沉默許久的阿爾帕德猝然發問:“塞克勒是你殺的嗎?”
對於其他人,溫特斯從沒有正麵回答過這個問題。
但是他給了阿爾帕德一個乾脆的答案:“是。”
“他死的痛苦嗎?”
“不痛苦。”
“就送你到這裡。”阿爾帕德停下腳步。
夜色昏暗,溫特斯看不清阿爾帕德的表情,隻聽到平靜的一聲“謝謝”。
溫特斯抬手敬禮,走向大門。
忽然,他想起什麼:“抱歉,我還有一個請求。”
“說。”
“我還有一個部下,也是從狼鎮帶出來的。但是他的身份有些特殊,我想向您請求一個保證,允許我把他也帶走。”
“特殊?”阿爾帕德皺眉:“有什麼特殊的?”
溫特斯露出笑意:“他……是個廚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