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廳的爭吵聲即使隔著走廊也清晰地傳進溫特斯和安娜的耳中。負責接待的鍛爐之主臉色有些尷尬,更加賣力地講解起鋼堡的曆史。
安娜貼近溫特斯,帶著一點不安和憂慮,悄聲問:“是不是我剛才講的不夠好?我再試著和他們談談。”
溫特斯拍了拍安娜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越臨近最後關頭,他反而越輕鬆:“讓他們自己吵出結果就好。”
他緊接著打趣:“不過誠實地說,你的演講水平確實不太行。有時間的話,我教教你。”
安娜不動聲色地瞪了溫特斯一眼。
“你表現得太理性,也把對方想象得太理性。”溫特斯歎了口氣:“但是你要知道,大多數時候,人們都不是憑借理性做決策的。”
“抱歉。”走在前麵的講解人轉過身,不好意思地問:“您問的是什麼?”
“沒什麼。”溫特斯笑著問道:“我聽說,行會總部保管著所有鍛爐轉讓的記錄?也保存在這間檔案室?”
“鍛爐轉讓?”講解人略一愣神,很快反應過來,一指靠牆的木架:“哦,沒錯,也在這裡。就在那排架子上麵。按照章程,所有鍛爐的轉讓都要在行會備案,否則不作數的。”
“我能看一下嗎?”溫特斯問。
講解人麵露難色:“抱歉,不是鐵匠行會的成員是不能查看那些卷宗的。”
“那好吧。”溫特斯也不強求,和講解人繼續邊走邊聊:“我還是有些好奇,鋼堡現在一共有多少注冊過的鍛爐?”
“冶鐵爐、鍛造爐、熱處理爐都算上的話。”講解人仔細想了想:“大概有四百多座。”
“一直都是這麼多嗎?”
“當然不是。”講解人笑著回答:“一開始也就幾座吧?慢慢地越來越多。”
但他緊接著補充道:“不過最近三十幾年——我記憶裡,至少二十五年,鍛爐的數量沒有再增長過。”
“為什麼?”
“還能為什麼。”講解人語氣頗為複雜:“行會不再允許注冊新的鍛爐了。”
“原來是這樣。”溫特斯配合著接話,微笑著問:“請問接下來該參觀那裡了?”
……
另一邊,仲裁廳內,執行委員會還是沒能取得一致意見。
“不能光想著吃肉,也要想想風險!”有人苦口婆心地勸說:“你就沒有想過他們可能翻臉不認人嗎?就算他們信守承諾又如何?他們充其量隻是帕拉圖的一夥軍閥而已!我們把技藝和財富交給他們,假如他們戰敗了、滅亡了,我們又該怎麼辦?”
“他們既不要你出錢,又不要你出力。隻要你出人就行!”鐵手當場吼了回去:“甚至都不需要你出人,隻要你同意出人就可以!”
對方反問:“出人難道不是出鋼堡的人?不是出鐵匠行會的成員?不是出我們的鐵匠兄弟?”
鐵手譏諷地回敬:“真是抱歉,抱歉我這麼晚才發現——原來您這麼關心您作坊裡那些領工錢的鐵匠兄弟!”
終於,老施米德聽不下去,拍桌子嗬斥:“夠了!”
爭執雙方都不再說話,仲裁廳短暫地安靜下來。
鐵手憋了好一會,還是忍不住,撐著桌子站起身,看著其他鍛爐主人,咬牙切齒道:
“我隻想對你們說一句話——放棄你們虛偽的道德吧!你們還不明白嗎?這對我們來說是無本萬利的生意!我們什麼都不用出!我們隻要同意放寬行會誓言的限製,就能平白得到一份諾大的產業——可能會在未來比肩鋼堡的產業!
你們一個勁地聒噪風險、風險、風險!但是你們怎麼不想想收益?想想!直接在帕拉圖生產鐵器!賣給戰爭雙方!甚至可能比我們在鋼堡賺得都多!不冒風險,又憑什麼吃到最肥美多汁的那塊肉?!”
鐵手看著麵前的執行委員們,沉默片刻,冷冷地說:“就算派出的鐵匠全都死在帕拉圖,至少我們也不用再擔心怎麼給他們發工錢了。不是嗎?”
這番坦誠到直刺每個人內心最陰暗的角落發言,令在坐的其他鍛爐主人不寒而栗。
“住口!”老施米德把長桌砸猛然一顫:“你在說什麼混賬話!”
鐵手哼了一聲,麵不改色地落座。
過了好一會,才又有人小聲說:“以前有人叛逃,都是執委會出麵懸賞追殺。現在執委會又要給打破行會誓言的人背書,大家不會服氣的。”
鐵手的火氣蹭地一下又冒起來:“當年背誓者籠絡走那麼多叛徒,怎麼沒見你們一個人敢說話?當年我第一個說要懸賞那些叛徒的腦袋,你們不是都被背誓者嚇得不敢同意嗎?現在倒是抱著行會誓言不撒手了!呸!”
徹底撕破臉皮的鐵手壓根不是在場其他人所能抵擋的,剛剛說話的人被罵得啞口無言,訕訕地閉上了嘴。
老施米德見狀,無奈地看向長桌末端,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約翰·塞爾維特議員:“閣下,您說句話吧。”
塞爾維特沉默片刻,緩緩站起身。
……
[會客室]
“抱歉。”約翰·塞爾維特麵帶愧疚,向著男爵夫婦微微頷首:“可否再給我們一天時間。明天,我們一定會給您確切的答複。”
溫特斯展顏一笑,起身就要走:“沒問題。”
安娜拽著溫特斯,坐在原位,執著地追問:“您能否告訴我,為什麼還需要額外一天時間?”
“這件事情乾係太過重大,執行委員會也無法決策。”
“那還有誰能?”
塞爾維特抿了一下嘴唇:“全體鍛爐主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