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德爾愣了片刻,突然意識到他應該幫忙。
然而不等侯德爾上前,有人已經站到血狼身後,熟練地幫血狼解開手臂、肩膀上的皮帶扣——是那個和血狼對練的劍手。
侯德爾大窘,左右看了看,看到了水壺。
然而有人動作比他更快,還沒等侯德爾彎下腰,血狼的陪練已經一個箭步閃到水壺旁邊,把水壺奉給了血狼。
而血狼很自然地接過水壺喝了起來。
侯德爾情急之下,開始搜腸刮肚回想可以拿來誇人劍術高明的好聽話。
結果還是血狼的陪練先開口,一聲“班長”聽得侯德爾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班長!”血狼的陪練毫不扭捏地吹捧道:“您的劍術現在也太強了!實戰淬煉出的真東西,就是和花架子不一樣!看起來沒什麼招式,可每個動作都沒有一丁點贅餘,時機判斷也精準無比。我都已經超水平發揮,可還是連一個小分也贏不了。真的是太強了。”
“哪有你說的這樣。”血狼似乎也有些受用,麵帶微笑,不好意思地說:“太久沒練習,退步了些。”
一旁的侯德爾,已經開始在心裡罵人。
從瞄到血狼的陪練的第一眼開始,他就知道這個家夥是個“穿靴子的”,儀態、氣度以及每個“穿靴子的”身上都有的那股淡淡“氣味”出賣了他。
可是猴子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穿靴子的”也會這麼諂媚、這麼能拍馬屁、這麼不要臉。
“我覺得大師現在也不是您的對手了。”血狼的陪練一臉真誠。
“艾克?對了。”血狼想起些什麼,揚起下巴點了一下旁邊不知所措的侯德爾:“生擒阿克塞爾的人就在這裡。”
“啊?!”血狼的陪練驚奇不已:“啊?!”
侯德爾一直被對方當成空氣,這下子終於找回麵子。他感覺到對方的目光從自己的頭頂掃到腳底,又從肩膀掃到指尖。
侯德爾沒有開口說話,隻是使勁把腰挺得更直了一些。
血狼的陪練皺起眉頭把麵前的大頭兵仔細打量了一番,旋即展顏為笑,大大方方地向侯德爾伸出了手:“我是卡達爾·拉格雷。”
侯德爾詢問地望向血狼,看到血狼輕輕點了點頭,便使勁擦了擦掌心的汗,握上了“卡達爾·拉格雷”的手。
“阿克塞爾學長是陸軍學院最好的劍手,甚至可能是建校以來最好的劍手。”卡達爾笑著說:“您生擒了阿克塞爾學長,等於是做到了我們所有人都沒做到的事情。”
“穿靴子的”如此禮貌,反而讓侯德爾不好意思起來。
“當時不止我一個人。”侯德爾紅著臉說:“而且我用了漁網偷襲,不光彩。”
聽到“漁網”,卡達爾先是一怔,緊接著爆發出激烈的大笑。笑得前俯後仰,笑得喘不過氣。
“生死相搏的時候,哪有什麼光彩不光彩。”卡達爾擦掉笑出的眼淚,再次和麵前的士兵握手,正色道:“隻有站著的人和躺著的人…………這是我不久前才學到的。”
侯德爾撓了撓後腦勺。
溫特斯也忍不住笑出聲,但卻牽動了傷處,肋下又疼了起來。他撐著樹乾,緩緩坐在地上。
卡達爾發覺異樣,急忙上前扶住班長,驚訝又關切地問:“您受傷了?”
“大意了。”溫特斯輕描淡寫地解釋:“太久沒見過,忘了還有反魔法戰術這碼事。”
“反魔法戰術?”卡達爾神情頓時變得緊張:“發現、鎖定和摧毀,到了哪一步?”
“摧毀。”
“摧毀?!”卡達爾的瞳孔不受控製地擴張。
“摧毀。”溫特斯笑了一下:“不過薩內爾小瞧了我,用的火藥還不夠多。”
一旁的侯德爾不解地看到:剛才還神采奕奕的“穿靴子的”突然眼圈紅了。
“彆這麼肉麻。看你的表情,我還以為你在參加追悼會。”溫特斯調侃道:“不過我聽說,好像已經給我開過一次追悼會了?”
“是啊。”卡達爾擦了下眼睛,笑著說:“阿克塞爾學長哭得好慘!”
“是嗎?他可沒跟我說。”
“好慘!嚎啕大哭!我們還用您的舊武裝衣給您修了衣冠塚,‘下葬’那天,魔法科的克裡斯蒂安老師還來了。”
溫特斯心念一動:“克利斯蒂安老師近況如何?”
“不好。”卡達爾嚴肅地回答:“精神病的症狀越來越嚴重了。”
溫特斯想起了克利斯蒂安,又想起了陸軍學院,緊接著想起了圭土城……思緒一下子飄散到天邊。
回過神來的溫特斯,忍不住歎了口氣:“河穀村一戰的通報,我已經寫好,明天就會發出。不僅會發往鐵峰郡,還會發往新墾地其他各郡,新墾地之外也將會看到。陣亡、被俘的軍官名單也會作為附錄被一並發出。”
溫特斯看著卡達爾:“我已經下令封鎖消息,其他俘虜對你的情況一無所知。所以,你自己選擇吧。”
“班長。”卡達爾垂下頭:“既然聯省敢放我回帕拉圖,他們就篤定我不敢投靠‘叛軍’——就像那些傾向於阿爾帕德的同學,現在還被軟禁在圭土城。”
溫特斯點點頭,沒有說話,等著卡達爾做決定。
“如果我加入您的軍隊,我的家人就會變成人質。”卡達爾低聲說:“但是如果我當了‘俘虜’,被交換回去以後,他們還會逼迫我和您打仗。”
溫特斯又點點頭。
“所以。”卡達爾故作輕鬆:“請給我報個失蹤吧。”
“失蹤和戰死隻差一道手續。”溫特斯輕聲問:“你的家人會很悲痛。”
“如果讓他們知道我還活著,對他們隻會更危險。”卡達爾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失蹤嘛,生死不知,還有一線希望。”
溫特斯思考片刻,輕聲說道:“傑士卡中校在熱沃丹有一間教研室,因為缺少人手,他已經朝我發了好幾次火。你去幫他的忙如何?熱沃丹沒人認識你,你在那裡很安全。”
“好!”卡達爾眼前一亮。
“那就這樣說定了。”溫特斯扶著樹乾站起身:“我今天就讓薩木金送你去熱沃丹。你雖然單獨住,但俘虜營畢竟人多眼雜。越早離開,就越安全。”
卡達爾沉默良久,深深低下頭:“謝謝。”
溫特斯隻是碰了碰卡達爾的肩膀,什麼也沒說。
一旁,深感自己是多餘的侯德爾,突然被血狼點了名:“好啦,你跟我來吧。”
“好的……是!”侯德爾慌忙站起身,他胡亂拍打掉衣服上的灰塵,不解地問:“可是……要去哪裡?”
溫特斯吹了一聲尖利的口哨,不多時,一匹極為神駿的白馬從樹林中不緊不慢地走了出來。
馬兒備著鞍,但是沒戴嚼子,嘴裡還有沒吃完的嫩樹葉——比起粗糲的草,長風更偏愛闊葉灌木的嫩芽。
“去馬欄。”溫特斯說。
侯德爾意識到不對勁,他瞪大眼睛,結結巴巴地問:“大人,去馬欄乾什麼?”
“去領一匹馬。”
“給誰領?”
“當然是你。”這次輪到溫特斯不明所以,他從護腕中取出紙條:“不是梅森保民官讓我來教你騎馬的嗎?”
“這這這……”侯德爾快要窒息:“怎麼會?”
“彆緊張。”溫特斯寬容地笑著,安慰預備學員道:“梅森保民官最痛恨兩件事,第一件事是找不到我,另一件事是看到我閒著。把你安排過來,就等於把他最痛恨的兩件事都解決了。”
侯德爾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隻得哭喪著臉抬手敬了個禮。
“走吧,給你挑一匹溫馴的母馬,你會學得很快的。”溫特斯拍了拍預備學員的肩膀,望著諸王堡的方向,喃喃道:“儘快學會騎馬吧,你很快就要用上這樣本事了。”
……
……
[同一時間]
[諸王堡郊外]
灼人的烈日下,兩名騎手一前一後,正在向西策馬狂奔。
落在後麵的騎手回望身後的煙塵,恐懼地大喊:“羅納德少校!他們追上來了!”
跑在前麵羅納德少校聽到來自身後的呼救,一咬牙,折返回落在後麵的騎手身旁。
少校迫停同伴,不由分說同對方換了馬。
“彆回頭。”羅納德少校將另一名騎手推上馬鞍:“隻管往前跑。”
被扶上馬鞍的騎手喘著粗氣,絕望地問:“前麵又能去哪裡?”
羅納德上校短暫沉默,斬釘截鐵地回答:“去找溫特斯·蒙塔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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