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金山城居館內外喜氣洋洋。
妙印尼隻是試探性的邀請,義銀便一口答應下來,前來金山城夏遊,給足了由良家麵子。
原本武家接待貴客,應該屏蔽男眷。可義銀與妙印尼結為忘年之交,走的是兄弟會丈夫路線,自然不能以普通武家的宴請招待為準。
結果,由良家的男眷全部出來陪客,反而做成了其樂融融的家宴模樣。
義銀坐在主席上,正抱著自己的義子,由良家的外孫甲斐君嬉戲說笑。
妙印尼麵上有光,一臉慈祥微笑的看著這溫馨場麵,也不知是對義銀,還是對甲斐君。
自從他旗幟鮮明站出來,支持斯波義銀以和平發展為核心的斯波新思想,便等於是和斯波義銀綁在了一起。
妙印尼出身的館林城赤井家,如今已然家業敗落。雖然妻子由良成繁對他依舊是相敬如賓,但他漸漸能感覺到家中氛圍的變化。
武家丈夫以夫家勢力為貴,赤井家失去了昔日的地位,妙印尼在由良家臣團眼中的價值,自然也跟著極速下降。
好在他與由良成繁成婚多年,伉儷情深,勉強還能站住陣腳。
但他的兒子繁君卻因為沒有生出女兒,隻有甲斐君一個兒子,在忍城成田家受到了冷遇。
他無力幫兒子撐腰,由良成繁也不想為了兒子的事與成田家鬨得不愉快。繁君在成田家的處境,比妙印尼在由良家的處境還要更難。
可這一切,在斯波義銀到來之後,完全被逆轉了。
由良一係的男兒利用自身在當地兄弟會的影響力,幫助義銀完成了利根川中下遊的下鄉之旅。
義銀投桃報李,也開始有意識提高關八州兄弟會的地位。而妙印尼為首的金山城兄弟會,正是他扶持力度最大的盟友。
現如今,不單單是由良成繁開始重視妙印尼這位已經出家丈夫的意見,連由良家臣團也對他越來越尊敬。
權勢地位這東西,說起來玄妙,其實也可以很簡單。當越來越多人開始在意你說的話,斟酌你提出的意見,你便是有權有勢之人。
妙印尼漸漸恢複了原先的地位,甚至比之前影響力更強一些。
這一次,由良成繁希望他能把斯波義銀請來金山城一敘,妙印尼也曾擔心斯波義銀會不會賣他這個麵子。
如今看來,是他多慮了。斯波義銀對他的這份友誼,還是非常重視的。
定下心來的妙印尼開始笑眯眯看著義銀與甲斐君玩鬨,至於妻子由良成繁的想法,他渾然不在意。
無非就是武家爭權奪利那點事,以斯波義銀對由良家的看重,隻要不是太過分,凡事應該都可以談一談。
妙印尼在下麵想著心事,上麵的甲斐君本就是個大膽性子,與義銀又是義父子關係,自然更加不見外。
宴會一開始,他就脫離了父親繁君的控製,跑到主席這邊拉著義銀不放手。義銀也放下架子和他玩鬨,並不在意他的僭越之舉。
一方麵,義銀本身就想與由良家拉近關係,利用由良成繁的影響力,做成武協這件事。
另一方麵,他對這個像是前世男孩子一樣調皮搗蛋的甲斐君,很有好感。
既然這次來就是要搞關係,那麼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樣,好好吃頓家宴,對之後的商談有利無害。
繁君在下麵的陪席看著兒子甲斐君在上麵胡鬨,嚇得滿頭大汗是心驚膽戰。
那位可是斯波津多殿,武家天下最尊貴的男兒,幕府權勢前三的上位者。
自己的兒子能夠得到他的青睞已經是修了十輩子的福氣,要是因為不識禮數被君上厭惡,那可是哭都哭不出來的冤枉。
這會兒,他看見甲斐君又拿起桌上一塊小點心就往自己嘴裡塞,實在是忍不住了,起身喊道。
“實在太放肆了!你這孩子到底懂不懂禮數!給我滾下來!”
他出列伏地叩首,惶恐道。
“外男教子無方,懇請津多殿責罰。”
甲斐君被暴起發怒的父親嚇了一跳,小手僵在半空中,小點心是不舍得放下,又不敢往嘴裡塞。
義銀看他這副又饞又怕的苟樣,忍不住哈哈大笑。
“沒事,我和我義子玩得正開心,你這個當親爹的倒是真掃興。
孩子愛吃就吃,我對食物又不講究。”
義銀這是實話,上輩子吃過最難吃的大鍋飯,也比這中古時代的上等佳膳有滋有味。
在白米飯配白蘿卜就是好日子的時代,義銀早對吃飯這件事絕望了。有空琢磨吃喝,不如多啪幾個妞補償自己在美食上的心理遺憾。
甲斐君見義銀幫腔,大著膽子開始裝可憐,撒嬌哽咽道。
“義父這裡的東西真好吃。”
義銀看了一眼自己的案上,又掃視各人的案前,心中了然。由良家是知道尊卑分寸的,自己這一桌明顯在飲食上更精致些。
例如甲斐君手上這塊小點心,其他桌上都是和果子,唯有自己案上是唐果子,也難怪會把這孩子給饞得厲害。
和果子起源於島國本土,最早是當地人為了保存果實不**,用稻米磨碎的粉末與果實攪拌製成。
而唐果子是遣唐使從天朝帶回來的食品工藝,不說製作精良吧,隻說在果子裡加了糖,還要油炸,就知道這成本比和果子貴多了。
在這亂世,糖和油都是昂貴的奢侈品,即便是甲斐君這樣的名門後裔,也沒什麼機會吃到唐果子。
今日義銀前來,由良家自然不能失禮,甭管災荒不災荒,好東西全得拿出來供奉君上。
甲斐君這孩子懂什麼規矩,他就看到自己父親那桌沒啥好東西吃,便纏著義銀,想要對他這桌美食下手。
義銀想清楚這一切,對這聰慧調皮的男孩子更加喜愛。
這才像是他前世的熊孩子,真特麼的又奸又壞。哪像這世界的小男孩,一個個學賢良淑德都快學傻了,真沒意思。
將甲斐君手中的唐果子取過來,義銀笑眯眯說道。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我說你小子今天怎麼和我這麼親熱,原來是看上我這一桌吃食。”
甲斐君完全沒聽義銀說些什麼,視線一直跟著義銀手中的唐果子轉悠,直到義銀一手給他塞進了嘴裡,他才大口咀嚼著含糊說道。
“謝謝義父!”
下麵請罪的繁君已經要崩潰了,暗自嘮叨著。
沒規矩,真沒規矩!吃完再說話,吃完再說話啊你個小混蛋!
可惜他不是甲斐君,不敢在義銀麵前放肆,隻能在心裡含恨畫起小圈圈,想著回去怎麼收拾這個沒規矩的逆子。
義銀指了指自己的案上,笑道。
“今天你就坐在我旁邊,隨便吃,這些都是你的。”
甲斐君大喜,自顧自吃起來。義銀看了眼麵如死灰的繁君,忍不住又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