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翻譯不會知道,二鄭是在對暗號。
艙中偽裝成“豬仔”的福建水師軍士們,看不到遠處的海麵。鄭芝龍隻能憑著從葡萄牙人處買來的懷表,按照鄭海珠第一次乘坐“鱈魚”號時的經驗,來估量航程的進展,向鄭海珠確認是否到了金門附近。
得到“前麵就是金山”這句暗號,鄭芝龍“唔”了一聲,衝著鄭海珠微微點點頭。
突然之間,鄭芝龍肩頭的繩子一鬆,在被身下早有準備的明軍向上頂的同時,鄭芝龍伸出雙臂,扒著艙板用力撐起。
鄭海珠也於屏息凝神之際,瞅準鄭芝龍的腰帶,出手抓住後,咬牙助力。
這不過幾息的短暫瞬間,鄭芝龍已經全身躍上,一腳將還沒反應過來的古力特踹進船艙,然後拔出短刀,護在鄭海珠麵前。
黃昏時在南安海邊,被一一搜身的明國男子們,上船後前往底艙時,鄭海珠麵色和藹地給他們塞米糕,趁機悄悄地把匕首遞給鄭芝龍。
荷蘭人給總督寫信、與女人說情話的當口,這把匕首割斷了幾十副繩索。
“嗨,嗨,鄭,你瘋了嗎!”
“上帝呀,你們什麼時候掙脫的繩子!”
艙內傳來古力特的吼叫。
明軍把胡子都氣歪了的荷蘭人綁結實,留人看守他,然後紛紛通過鄭海珠迅速放下的梯子,爬了上來。
巴達維亞來的翻譯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荷蘭兵則從目瞪口呆中驚醒過來,一麵吹哨子,一麵跑往甲板,向聚在上麵喝酒的同伴們報警。
一支號箭從鄭海珠手中竄向天空,尖銳的聲響遠比哨音傳得遠。
“鱈魚”號右側黑沉沉的料羅灣方向,兩艘靜靜匍匐了幾個時辰的福船,仿佛蒼狼突然睜開眼睛般露出凶光,亮起多盞燈籠。
隨著竹帆升起,戎克船從海風那裡獲得了速度,船頭起伏著,向“鱈魚”號駛來。
“古力特先生在明國人手裡,不要開槍。明國人也不會殺你們,隻是把大家押往金門島,讓我們的長官來談判。啊,那邊的戎克船,也是他們的。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開槍,不要開槍。他們人多,還有炮船,我們隻有十餘人,開槍也贏不了。”
甲板上,被鄭芝龍提溜上來的巴達維亞翻譯,到了要保命的時候,也顧不上哆嗦了,滔滔不絕地用荷蘭語,對著甲板上的荷蘭士兵與水手喊道。
“告訴他們,誰敢開第一槍,或者向戎克船放第一炮,我轉身就能讓我的人劃開古力特先生的喉嚨。放下火槍,離開炮位。”
鄭海珠高聲喝令翻譯。
翻譯忙又補了這幾句。
荷蘭兵中領頭的,回身望向兩艘戎克船,船舷的位置,沒有看到火星。
看來明國人的確隻是想劫持人質,並沒有想轟擊。況且他們自己人還在這條船上。
領頭的於是說了一串荷蘭語,士兵們開始將火槍放到腳邊。
眼見俞谘皋的水師船開到了可以接弦的距離,鄭海珠略鬆一口氣,轉身往古力特的艙房裡走。
那裡躺著寫有荷蘭人野心的證據。
當她揣好古力特寫給東印度公司總督的信,又回到甲板時,看到俞谘皋手下那個叫鄭益的參將,已經來到“鱈魚”號上,給扮“豬仔”的明軍們都發了刀。
“鄭將軍,把這些荷蘭人綁到金門就好,彆傷害他們,殺降不祥。”
鄭益點頭,目光灼灼地打量著鄭海珠。
這個婦人,果然有幾把刷子,論起血脈和輩份來,她其實可算得自己的侄女。
寧德鄭閣老說她祖父當年頗得聖主看重,想來那份智勇,也傳給了後代。
今日行動,鄭益就是怕俞谘皋手下的把總,草莽急躁,萬一擦槍走火,誤傷鄭海珠,所以主動請纓,帶船來截“鱈魚”號。
“鄭姑娘放心,有俞總爺的軍令在,兒郎們今夜不會擅作主張。不過,以荷蘭人如今的囂張勢頭,料羅灣這裡,恐怕免不了一場大仗。”
鄭益剛說完,就見兩個明軍押著古力特上了甲板。
“你這個女人,太卑鄙了!上帝會懲罰你的,你會下地獄的!”
古力特怒氣衝衝地盯著鄭海珠。
“古力特,彆傻了,哪來的地獄你們荷蘭人弄死了那麼多黑奴,難道下地獄了嗎不但沒下地獄,還成了歐羅巴首富。這個世界,也沒有上帝,隻有明荷兩國,要麼談,要麼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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