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id="tet_c"“留在了時光裡?”
韓易輕蹙眉頭,重複了一遍海莉的話。
“如果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的話……”
杜阿-利帕咬住下唇,認真思忖片刻,給出了不同意見。
“那麼我不同意,不管是paramore也好,還是你自己也好,並沒有被留在時光裡。《till&nbp;into&nbp;you》發行的時候,我還沒有來過美國,不知道這裡的情況,但是在倫敦,大街小巷都在放這首歌,從teco到街邊的印度餐廳,每家店都能聽到。”
“而且那還不是新paramore的巔峰。”
波茲-馬龍摩挲著布滿全臉的絡腮胡,永遠是那副比蔚藍海岸還要讓人鬆弛憊懶的腔調。說實話,比起marhmello,他才更該把自己的藝名改成棉花糖。
“我第一次聽《ain''''t&nbp;it&nbp;fun》的時候就被震撼了。當時是我朋友在連汽車藍牙放歌,我問他這是誰的,他說paramore,我心想‘what?’,這是paramore?!power&nbp;pop、pop&nbp;rock、funk、new&nbp;wave,再加上一點福音音樂的元素,直到今天,它也是我聽到的,完成度和內容豐富程度最高的搖滾音樂之一。”
“我喜歡這個全新的paramore。”哈立德附和道,“老實講,比起之前那個流行朋克樂隊,我認為這一版本……才是真正的你。才華橫溢,以一種多元化的方式。”
“但這不是人們記住的那個paramore!”
海莉-威廉姆斯張開雙臂,以一種終於獲得認可之後,瘋狂抒發壓抑情緒的方式高聲叫道。
“粉絲們不會去考慮你往一首歌裡融合了六種還是八種風格,要讓這些元素混合在一起聽起來天衣無縫有多麼困難。他們不會考慮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你在逐漸長大的過程中,是否產生了全新的,關於世界、關於人性、關於藝術的觀念。你是不是已經厭倦了之前的音樂風格,是不是想要用更成熟的聲音來表達自己……”
“他們隻會問你,為什麼不做《miery&nbp;buine&nbp;pt.》,不做《the&nbp;only&nbp;eception&nbp;pt.3》?為什麼你不再怒吼了,不再headbang了,不再一首歌隻掛三個和弦了?paramore不再是paramore了,你不再是你自己了,海莉……你能想象嗎?一個素未謀麵的樂迷,居然比我自己還了解我應該是什麼樣的,居然覺得……他應該來指導我,告訴我得活成什麼樣才算是‘符合期待’。”
“喬什和紮克那個時候的出走,更是讓這一情形雪上加霜。很多人覺得是我的貪婪趕走了喬什,我讓paramore沒了靈魂,喬什才是這支樂隊的創作主腦……接下來發行的這一係列作品,《till&nbp;into&nbp;you》也好,《ain''''t&nbp;it&nbp;fun》也好,都證明了他們那些陰謀論的‘準確性’。”
“海莉把paramore變成了流行樂隊。”
“果然,這是她的個人olo項目。”
“paramore永遠不會再像之前那樣了。”
“可這隻不過是一部分hater的看法而已。”拉娜-德爾雷右手撐住後腦勺,左手向上一揚,埃及豔後一般慵懶地側臥在沙發上,說道,“你知道的,我剛發第一張專輯的時候,甚至有媒體拿我跟你比較……還有那些說泰勒-摩森在模仿你的。我的意思是,他們隻不過是一幫無聊的小孩子而已,從記者到粉絲都是。他們希望看到衝突,希望你一天不如一天,所以才會說那麼多傷人的話。”
“但其實……不隻是hater而已,拉娜。”
說這句話的時候,海莉-威廉姆斯的視線,從瀚音樂藝人那些朝氣蓬勃的稚嫩臉龐前一一滑過。
“你們可能才剛剛進入這個行業,還不能感受到……麥蒂,我能叫你麥蒂嗎?”
“當然。”麥迪遜-比爾莞爾一笑。
“麥蒂,你不久之前才登上了公告牌的冠軍……噢,不,好像現在依然是冠軍,對嗎?”
“兩天之後就不是了。”麥迪遜指指不遠處的霍爾希,“100%確信,阿什莉會直接把托馬斯和我趕下來。”
“嗯,什麼?”在致幻的藥物和困倦的精神間反複掙紮,半夢半醒的霍爾希猛然抬頭,眼神迷離而又迷茫地注視著麥迪遜。剛才的話題,新澤西姑娘是一點也沒參與,因為她早就不知道把魂兒丟到了哪裡去,“趕誰?”
“誰也不趕,愛你,阿什。”麥迪遜衝霍爾希比了個愛心,“繼續睡吧,我的公主。”
“好。”霍爾希換了一個更舒適的姿勢,像貓一樣在無靠背的黑色真皮沙發上蜷成一團,還砸了咂嘴,“吃晚飯的時候叫我。吃什麼都行,碧梨幫我點就好了,我跟她都是……”
vegan一詞還沒出口,霍爾希便發出了細微的鼾聲。作為瀚音樂唯一一個今晚登台演出的藝人,她的確疲累已極。
“不管下周是《cold&nbp;water》還是《cloer》,你都達成了一個我到現在為止也沒拿到的榮譽——單曲榜冠軍。我希望你知道,十七歲就能獲得公告牌的第一名,是一件多麼了不起的事情。”
“我知道,我永遠對此心存感激。”麥迪遜捂住胸口,瞥了一眼韓易,眼角的線條變得更加柔和。
“這種熱度,應該也傳遞到了現場吧?”像是一個為妹妹的成就感到驕傲的大姐姐,海莉-威廉姆斯咋咋呼呼了一天的聲線,沙啞卻又溫暖,“我不小心在派對上聽到了你們瀚音樂同事的聊天,說你在今年的honda&nbp;civic巡演裡,都快要超過尼克和黛米的人氣了。”
“沒有,他們那是……”
“我作證,確實如此。”仍舊舒適趴在宥真懷裡的碧梨搶先回應,“之前還能看出哪些人是專門買票來看她的,但現在不行了,因為麥蒂的音樂一響,基本上每個人都能跟著唱,不管是誰……前兩天在卡爾加裡,黛米和尼克還特地把《cold&nbp;water》這首歌放在演出的安可部分,他們仨一起合唱的。”
“讓我猜猜,是不是有偷偷試過,把嘴巴閉上,麥克風對準觀眾,聽聽現場齊唱的聲音有多洪亮?”海莉-威廉姆斯衝麥迪遜眨眨眼,問道。
“每場都試。”麥迪遜不好意思地捂嘴偷笑,“而且會換不同的唱段來試驗。”
“效果如何?”
“聲音……越來越大。”麥迪遜想了想,“也是在卡爾加裡,調音師直接把伴奏音軌拉到最小聲,讓現場觀眾唱完了八小節的主歌,居然比有伴奏的時候還要齊整。”
“感覺不錯吧?”
“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的感覺。”麥迪遜笑靨如花。
“現在,把那個時刻,和那份感覺,打包起來。”海莉-威廉姆斯兩隻手在空中擠壓,像是在捏製一顆無形的皮球,“放到腦海裡,重複一萬遍。”
“重複一萬遍,然後問問自己,是否還會像原來那樣,每一次聽到台下的尖叫與喝彩聲,都會有一種莫名的感動,是否看見全場大合唱時亮起的探照燈,還會感覺血液在沸騰……其實不用一萬次,你在走巡演,到現在……第二十場、第三十場了?對吧?我沒猜錯的話,站在台上的時候身體感受到的那份比高燒還要灼人的溫度,應該已經消減下去不少了吧?”
麥迪遜眼簾低垂,沒有答話,但她知道海莉-威廉姆斯所言非虛。任何快樂都有閾值,成就感也是。經曆得越多,從同一行為中能夠榨取的剩餘情緒價值也就越少。就像買包一樣,麥迪遜-比爾永遠也不會忘記,十四歲的某一天,當她拿到小島唱片彙來的預付款,走進羅迪歐大道,這個她當時還不甚熟悉的街區,用自己親手賺來的錢買下第一隻香奈兒手包時的欣悅與自豪。
但這絕不是一種能反複體會而不褪色的愉悅,她很清楚,哪怕現在銀行賬戶裡躺著瀚音樂給她的七位數天價預付款,她也不會再提起去羅迪歐大道血拚的興趣。該有的都有了,沒有的也隻是她不感興趣而已。
真的想要從購物這件事情上獲得樂趣,可能得挽著韓易的手臂,由他幫忙挑選參謀才行,但那種歡喜,就又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體驗了。
音樂人的幸運,是他們可以站在舞台上,接受這種比國王加冕還要真實、還要強烈的頂禮膜拜。
而音樂人的不幸,是他們無法絲毫不差地複製它。
那種腎上腺素、多巴胺、內啡肽,所有能催生正麵情緒的激素一股腦迸發出來的巔峰快感,是一生一次,或者說,最多一首歌一次的極樂。
從現代流行音樂誕生至今,如此多的音樂人沉溺於酒精與藥物不能自拔,其中有相當一部分,就是為了找尋與之同等的強烈反饋。
“一首歌、一戰成名,哪怕戴著墨鏡,穿著寬大的衛衣,腦袋上還扣了一頂帽子,無比低調地走在街上,也會被驚喜的樂迷攔住,問你是不是他們反複聆聽的那首熱單的原唱。這種感覺太棒了,你想要再品嘗到它巔峰時的那份甜美,於是,你更加努力地創作,五點起床對著電腦搗鼓,十點進家裡的錄音棚,一呆就是一天,連晚飯都忘了吃。”
“你無比期待地給線上線下等待了你好幾年的粉絲奉上這頓你精心烹製的大餐,你不怕那些hater,因為hater&nbp;gotta&nbp;hate,不管你做得再好,他們都能找到挑你刺的地方。這種事情,你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你最怕的,是那種熱情洋溢盛讚新專輯的粉絲,她們告訴你,哇噢,你的新專輯真的是太棒了,這個時代最好的搖滾專輯!”
“但……關掉推特的評論區,她們會把新專輯束之高閣,然後點開《miery&nbp;buine》,甚至……其他人的歌。”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你依然很棒,依然有很多人喜歡你,但你不再是最棒的那個你了。”
“人們心中……大眾文化的語境裡,最好的海莉-威廉姆斯,留在了《miery&nbp;buine》發行的那一刻,最晚,也隻堅持到了《the&nbp;only&nbp;eception》從榜單上撤走的那個瞬間。”
“在那之後,你做的所有事情,都已經與紀錄片裡他們會選擇播放的那個你無關了。海莉-威廉姆斯,paramore樂隊的主唱,永遠會是穿著緊身背心、牛仔褲,挑染著火紅發色的小女孩。你可以把你的頭發染成各種各樣的顏色,沒問題,金色、藍色、綠色、黃色,也可以是齊肩中發,過耳短發,甚至是平頭,都沒關係。”
“不管你怎麼改變,你都沒辦法再成為他們心中的那個海莉-威廉姆斯。就像被困在了一個透明的牢籠裡,這個牢籠無限寬、無限高、無限長,不隔音,也不遮光。每個人都能看到你在乾什麼,聽見你在說什麼話,但是你不管怎麼樣衝他們嘶叫、怒罵,他們都毫無反應,因為他們……不再關心了。”
“你想告訴他們,‘嘿,求求你們了,大家夥兒,看看現在的我。現在的我,比之前要好一萬倍,求求你們相信我’……你覺得他們會作何反應?他們會帶著悲憫的笑容看你一眼,伸出手,穿過牢籠,拍拍你的肩膀,告訴你,乾得漂亮,然後縮回去,把注意力投向更值得他們關注的人。”
說到這裡,海莉-威廉姆斯將右手平放,舉過頭頂。
“我想,這就是他們所說的……i''''ve&nbp;peaked。”
“我在不自知的情況下,到達了我能夠到達的頂峰。沒有人給我登頂頒發證書,也沒有人告知我說,‘hey,thi&nbp;i&nbp;it’,但我就是知道。因為,當我踏上音樂節的舞台,或者paramore專場演唱會的舞台,我能感受到區彆。”
“《till&nbp;into&nbp;you》或者《ain''''t&nbp;it&nbp;fun》響起的時候,全場會跟我齊聲合唱,他們會舉起手機拍攝留念,他們會逐字逐句地複述每段歌詞,他們會玩得很開心……但隻有《miery&nbp;buine》和《the&nbp;only&nbp;eception》響起的時候,我才能看到,他們因為興奮和感動而顫抖的雙唇。”
“你們也許覺得這兩者之間沒什麼太大的區彆,但讓我告訴你,區彆大了。”
“每次《miery&nbp;buine》結束,我放下麥克風,心底都會湧起這樣一股感覺——我永遠,都不會再憑借作品,獲得這種程度的喜愛了。”
“我無法打敗007年的海莉-威廉姆斯。”
“就像亞倫-卡特一樣。”杜阿-利帕低聲喃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