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盛紘和長柏連續爭執,一方投鼠忌器、顧念子女們的前程而不願下狠手,一方剛正不阿、勢必要把家中流毒連根拔起。
向來孝順溫和的長柏頭一次頂撞老爹,把盛紘氣個半死,直罵長柏忤逆,長柏“直言進諫”完自己跑去祠堂挨板子,下人們都不敢打他,他便自己拿著戒尺哐哐往身上抽。
墨蘭被關在長楓房中,哭一陣叫一陣,不是喊“鬨鬼”就是喊“殺人”,白天喊晚上也喊,搞得王若弗每次過去都頭皮發麻。
王若弗這幾天甚至都顧不上哭了,她一會兒求盛紘、一會兒勸長柏、一會兒去林棲閣罵墨蘭,完了又去靜安居士那裡鬨,非要居士給家裡做法驅邪。
靜安居士隻會抄經、哪懂驅鬼?乾脆稱病。結果更把王若弗嚇得不輕:“怎麼連修行之人都病了?家裡不會真的鬨鬼吧?”
如蘭被她娘親熏染,晚上都不敢自己待房裡,抱著枕頭鑽大娘子的被窩、嚷嚷著要一起睡,說是人多陽氣足。
家中亂成這樣,唯剩海朝雲一個正常人。她心知,此時隻有老太太出麵方可解決,於是把近日情況儘數寫明,以娘家陪嫁來的兩匹黃風駒送往宥陽,請老太太儘快回京主持大局。
然,黃風駒出發的第二天,宥陽的信便到了。
此時,長柏還在禮部忙活,接信的是盛紘。他起先還半信半疑:“宥陽到汴京路程千裡,除非用的軍中四百裡加急,否則怎可如此之快?”
八處的漕幫兄弟已經準備好說辭:“顧都虞候特地留了幾匹好馬,說是專門給盛家用的,感念盛大人當初讓他來家裡讀書。”
盛紘日久陰鬱的臉上終於浮出些笑容:“顧二郎有心了。”他原以為顧廷燁和一般的高門貴子無二,把他們盛家的付出都當做理所應當,沒想到顧廷燁一直放在心裡。
【要不是他顧府家宅不寧,這樣的好兒郎合該留著做女婿!】
盛紘一邊想著一邊打開小小的紙條。
裡麵是盛老太太親筆寫的蠅頭小楷:
“墨蘭已死於江上,回京者乃冒名頂替,已放歸山林。”
短短二十個字,便解開盛氏一門燃眉之急!
盛老太太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不管長楓回不回得來,盛家都會對外說墨蘭已經死在江上,如此,什麼私奔、什麼殺人放火都變成子虛烏有——人都死了又怎麼乾出這些事來呢?
沒有了這些罪名,盛家族中男女,不管婚配與否,都不再受到波及,康家對盛家的掣肘便就此解除。
至於回到京城的這個女子……盛家抓回家後連日審查,發現她是假冒的,她其實是南方來的流民,偶然撿得墨蘭的路引,為的是在京城討口飯吃。盛家已經把這個女子放歸鄉野,讓她自謀出路去了。
老太太的這個計策,犧牲墨蘭一個,解救全家上下!
盛紘足足看了兩個時辰。
他捏著這張輕如鴻毛的紙條枯坐於堂,心中即有困境得解的慶幸、又有大夢終醒的荒涼——這場才子佳人、闔家團圓的美夢,終於是要被他親手毀滅了。
被他捧在手心的林氏母女,終於要變成一抹惱人的蚊子血,被盛家徹底抹去……
這天夜裡,長柏終於沒再去祠堂抽自己,他興高采烈地回到清風堂,和海朝雲熱烈探討祖母的錦囊妙計。
王若弗也很高興,她覺得自己的如蘭終於又有前程了,也不用再擔心華蘭會因此事被婆家嘲笑。
隻有林氏母女全然不知。
墨蘭繼續在漆黑一片的長楓房中哭喊,幾日裡除了送飯的嬤嬤,不見一個人影,房裡也始終不給燭火。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告訴她事情發展到什麼地步,沒有人痛快地告訴她她將要麵對的是什麼。在這種長久的禁錮中,墨蘭被自己的疑慮逼得癲狂。